次日醒来,窗户上映着白花花的亮光。
玉恒早一步起了,见她睡眼惺忪的坐在床上,不觉就微笑起来:“现在时间还早,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她摇了头,问:“外面天都这么亮了,不用赶路吗?”
“不用。昨晚一夜大雪压了一尺来深,刚才又下了起来,难以赶路。我已经下令在此处暂作修整,等雪停了再走。”眼色一停,他嘴角浮上抹冷笑:“他定是在白城等着我,就让他多等几天。”
后面这句话的口气神似穆惊澜。
冷熙眼帘轻闪:“也好。”
用过早饭,在房中坐了一会儿之后就觉得无聊。打开窗户,迎面寒风卷着鹅毛大雪扑在脸上,沁寒中另有一番情趣。
“熙,你这样会着凉的。”玉恒伸手就要关窗。
“别这么大惊小怪,我也是娇弱的千金小姐。”阻止他的举动,她仍旧立在窗边眺望远处景致:“屋子又是薰笼又是火炉,未免有些闷,开窗通通气也好。这是今年头一场大雪,还真是好看。”
“你若喜欢我带你出去走走。”听着她淡淡的嗓音讲诉,他顺势就提议,只为她能开心。
“好。”她抿唇轻笑,没有拒绝。
两人下楼,站在客栈门口一望,门前的道路被大雪覆盖还未来得及清扫,只怕行走都困难。这一点冷熙忽略了,正准备返回房间,却见玉恒吩咐人牵马。
“雪虽深,但借着马还能走。”玉恒说着要带她上马。
“我自己骑,路上有积雪,还是一人一马比较好走。”她说。
“好吧。”他迟疑了一下没反对。
两人上马,沿着道路缓步前行,逐渐出了镇子。
冷熙并不怕冷,何况虽是大雪天气,比起雪化时要暖和多了。放眼远眺群山,皑皑大雪覆盖,天地间一派安静祥和。她享受着吹拂于脸上的寒冷,余光看着身侧的人影,想到曾经做梦般的那段时光,的确不舍。
玉恒无法在她沉寂的脸上看出什么,只是心中始终萦绕着不安,摸出袖中的笛子,清幽飘扬的吹起一曲。
“你觉得复国会成功吗?”她蓦地问。
笛声骤然一停,他睨眼看她,淡淡涩笑:“明日之事难以预料,复国?其实我心中早就有所预想。若是没有穆惊澜,或许我会成功。说到穆惊澜……”
听出话外有话,她转眼凝望。
他轻笑,怅然道:“在最开始穆惊澜也不过是穆先皇的胞弟,一个身份更好的王爷而已,但在穆先皇死前的那一年,他的身上就开始发生了变化。他开始参政,开始与朝中阁臣走动频繁,又得穆先皇遗诏,要其摄政,辅佐幼帝。朝中格局渐渐的就发生了改变。”
听了这些话,冷熙忽然有了一种猜测。
“你也想到了吧?”玉恒轻笑,叹息道:“知道幽冥教内情的人都会如此猜测,穆先皇是顾虑身后事,担心幼帝及朝廷,担心我幽冥教会趁机夺位复国。若是如此,穆惊澜突然的改变就说得通了,的确,凭借他的身份和才能使得朝局稳固,使得我顾虑重重。”
“后来,有人担心他手中权力膨胀,意图不轨?”她嗤笑,就此对于小皇帝的安危更加放心了。
或许穆惊澜的确不善,的确时常给小皇帝造成威胁,但谈及伤害小皇帝的命应该还不至于。至少是在目前,她也没瞧出他有篡位之心,加之文戬等大臣在小皇帝身边时刻警惕辅佐,要篡位也不是易事。
见她忽而发笑,他不自觉的就出口:“你在想穆惊澜?”
她轻叹着看他,摇头又笑:“你总是这样就显得不可爱了。”
闻言玉恒的双眉立刻就紧皱在一处,再次想到古庙那晚她说的话,让他生出一种侥幸。不管她为什么要说那些,都表明她要逃开那人,只要带她远走他国再不回来,她就永远属于自己了。
她对自己终究是有感情的,不管是哪一种,待相处久了,一定还和从前一样。
“熙,回去吧,雪越来越大了。”想到赶往白城的穆惊澜,他决定再仔细推敲一下原先的计划,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其拦截成功。
大雪反反复复的下着,在小镇一停就是三天。
第三天的午后,阳光穿透云层照了出来,白雪反射着白泠泠的寒光,天地间分外明亮。窗户开着,阳光照在身上十分温暖,人也跟着染上几分慵懒。
玉恒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恬静明丽的面容,轻柔着动作将她环抱:“熙,明天我们继续上路。”
对于他的举动她无动于衷,继续享受着阳光照在脸上的感觉。
“教主,云涧和冷馨回来了。”门外忽起话音。
闻言屋内的两人都很意外。
“让他们进来。”冷熙先一步开口。
玉恒略有不情愿,但还是没反对。
当门外的两人进来,冷熙一眼就发觉了云涧的不同,他的左臂没了。刹那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或许、是太意外了。
“怎么回事?”玉恒也盯着他问。
“被穆惊澜所伤。”云涧话音轻淡,就似是在说着别人的事情,抬眼看向窗边,见她正望着自己立刻垂眼。
自受伤后他始终难以安心,略一处理伤情就不顾冷馨的劝诫警告执意追来,只是想亲眼看看她。看到她安然无恙,他总算是放了心。
见他气色不好,也深知是兼程赶路又未调养的关系,更清楚他如此不顾一切的原因。冷熙没忘记他一次次的出手相助,即便是别人的替身,受惠的总是自己。
玉恒关注着她的神色,也不多问别的,说:“一路劳累,你们下去休息吧。”
“是。”冷馨临走时看了她一眼。
玉恒忽而问她:“熙,你与云涧是怎么回事?”
“你说呢?”她淡淡的将问题抛回。
“他将你当做幽月,为你,别说是背叛我,他连命都豁得出去。”玉恒平静的说着这些,眸子里的思量轻轻闪动。
瞥见他眼中光芒,冷熙禁不住说道:“你也说了,他将我当做幽月。我知道你曾经对他下的任务有心让他一去不回,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你不是想对我好吗?那就答应我的话,权当是我还恩给他。”
他抱紧她,半晌终于答应:“好,我答应你。”
夜色降临,直至吃了晚饭后,冷熙起身要出门。
“熙!”玉恒喊住她:“你要去见他?”
“去看看。”她淡淡一笑:“你的人将整个小镇严密守护,还担心我会飞了吗?你别跟着我,一会儿我就回来。”
虽是满脸抵触,可最终顾忌着她,还是看着她出了门也未阻拦。
冷熙很容易的就找到了云涧住的房间,当推门进去,他正用仅剩的一只右手拧着帕子擦脸。她反手关了门,在他注视的目光中逐步走近:“你的伤不要紧吗?”
“没事,已经半个月了。”他的脸上似乎毫无情绪。
自从失去左臂,他没有一丝的怨怒或自我哀怜,平静到令他自己都讶异。习惯了双手,如今的处境多少有些不习惯,他却是一一接受了。他曾在想,若是那晚在总坛冷馨没有出现,没有喊出那声,就此死在穆惊澜的剑下,或许对他来说是更好的结局。
“知道吗,我很想把幽月还给你。”她忽而抿出一丝笑,眼神中透着几分诡谲:“不是为你的付出而愧疚,而是因为那样的话,我就解脱了。人生只该一世,比别人多次重生的机会,就得遭受多一次折磨,若是可以,我希望当初已经死了。”
“你也有怕的时候?”云涧忽而也笑了,只一瞬。
“是啊,我一直以为自己无畏无惧,可现在突然发现也有弱点。”自嘲一笑,又说:“我知道你与幽月关系很深,但人已死,你不能一辈子活在记忆里。或许是这副身体还在,你总觉得还有幻想,但你看看我的遭遇……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我劝你及早抽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