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天际浮现一抹鱼肚白,风色更加清寒。
文戬从夜里赶来直到现在,一直焦灼的在外徘徊等待,早失去了以往的柔和平静。眼见着天色放亮,深山中仍旧一派安静,而朝廷与江湖各派皆各自圈地休憩,也不知何时才打算再次动手。
他走向林中被严密守卫的一间小屋:“请禀报一声,我要见王爷。”
“太傅请进。”
文戬走进去,只见在屋内的床上,穆惊澜闭目躺着,似睡着了一样。
“太傅是在担心皇上?”穆惊澜先一步开了口。
“正是。”文戬话不多,悄眼观察着他的表情,试图以此看出些端倪。毕竟此次的事前所未里料,若他真动了除掉皇上的心思,随便哪里使点计策,恐怕皇上就难活命。
“太傅不必担心。”穆惊澜即使不看也知道他的想法,嘴角轻扯,似笑非笑道:“幽冥教不过是拿皇上来牵制朝廷和江湖各派,使我们不能轻举妄动,是不会轻易伤害皇上的,你很清楚。”
“那王爷打算怎么做?”言外之意他听懂了,但仍存有质疑。
“经过昨晚,恐怕死伤很多,各方都需要休养。与我们相比,幽冥教寡不敌众,只能靠总坛机关死守。我们还是占着优势啊。”穆惊澜又是一抹讽笑,幽光从眼中迸出:“实话告诉你吧,昨晚江湖各派试图进入幽冥教,但是损失惨重。水逸风要我给他三四天的时间,他要去寻找能破幽冥教机关的人,将幽冥教困个十天半个月,对于朝廷而言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太傅不必担忧紧张。”
听了这番话,文戬的心渐渐落回原处,他知道在幽冥教中不止有小皇帝,还有她。
文戬离开后,青翼走了进来。
“王爷,江湖各派撤了一部分,仍有很多人守着幽冥教的那处出口,可以放心。我已传令孙将军,让他将兵力分成两部分,轮流围合。”
“嗯。”穆惊澜闭了眼,经过一晚休息脸色好了很多。
“王爷,水逸风当真有把握找到那个人?”青翼提出质疑:“若是早知有那人,为何一开始不找到?”
“或许是他没料到机关比想象中的厉害。”穆惊澜冷笑,又提醒了一句:“别小看水逸风,你想想他的剑法,还有眼神,不觉得其中透着邪气吗?”
“的确。”青翼也曾奇怪,总觉得不似一般的江湖正派,却又想不出所以然。
“让他去找吧,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你受了伤,去休息吧,暂时不会有事。”虽是闭眼休息,但他一刻不停的想着种种计划,当回忆起她,心里燃烧的只剩愤怒。
***
睁开眼,冷熙看到的是陌生的房间,但又是熟悉的格局样式和建筑,她不禁感到疑惑。昏迷之前她看到玉恒将她带走,这里应该是幽冥教总坛,为什么却不是石洞,而是如此精致的房屋?
刚想起身就拉痛了伤口,疼的又躺回床上。
“熙,你醒了?”房中忽而响起玉恒的声音,只见他从帘子外走来,连忙查看她肩上的伤口,语气中很是担忧:“你快别动,伤口又裂开了。”
恍惚中,她觉得眼前的人又成了安纯玉。
“熙?”见她张着眼不说话,他忙伸手探她的额头。
“我没事。”冷熙侧开脸,举起左手看了看,已经被包扎过了。
“你饿不饿?我让人准备点吃的。”对于她明显的躲闪他只做不在意,掖好被角就去吩咐。
“皇上呢?”对着他的背影她就提了要求:“我想见他。”
玉恒回头望着她,清冷的目光闪动着,半晌才点头:“你吃了东西之后,我就把他带过来。他很好,你不必担心。”
丫鬟端来清粥。
玉恒将她小心的抱起来倚在高枕上,而后端了粥碗,搅动着小勺,举着一口粥就送到她嘴边:“你的右手受伤了,左手一动就会拉痛伤口,我喂你。”
“不用。”她仍旧是用包扎过的右手去接汤匙,虎口的疼痛令她皱了双眉。
“伤口划的很深,你别动,我喂你!”夺下汤匙,他的眼睛里沁冷着寒意,一边搅动着热粥,一边就将话说了出来:“我没想到你会救他,若是你不阻拦,那一剑即便不会让他死,命至少也会丢掉一半。你为什么要救他?你知不知道险些剑就刺穿了你的肩,一个不小心你就会死的?”
“不是要喂我吃东西吗?”淡淡的反问,她躲避着他的质问,因为当晚的事她自己回想起来也是茫然。她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挡那支剑,代价的确是大了些,她不愿深想,想多了她会感觉害怕。
玉恒盯着她,终于没再继续。
吃过粥,玉恒让人将小皇帝带来,并留下他们独处的空间。
“师父!”小皇帝见她受了伤顿时就红了眼眶。
“别哭,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随随便便就流眼泪。”她淡淡的轻笑,阻止他可能泛滥的眼泪。再看他,除了有些疲惫,其他都好。想必是被掳来之后担惊受怕没睡着。
“师父,你的伤要紧吗?”他担忧的追问,仿佛是为了得个倚靠,抱着她的手臂将脸依偎过来。他贪恋着来自她的温暖,闭上眼,就感觉是曾在母后怀中。
“没事,小伤而已,养两天就好了。”对于他的举动冷熙没有说什么,轻抚着他的头,安慰:“你别怕,他们不会伤害你,再忍几天就有人来救你了。”
“他们也不会伤害你对不对?”他抬起晶亮带泪的眸子,认真的说:“你以前也是幽冥教的人,刚刚那个人对你那么好,肯定不会伤害你的。等太傅带人来救,我们一起走!”
冷熙轻笑。有时候他像个城府的大人,有时候又比一般孩子还要天真简单。
“涵儿,不要将我看的太重,我对你而言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她怕有一天不在了,这个总是坚强装着大人的孩子会太难过。其实想想也奇怪,他为什么对自己不一样了呢?自己对他,又为什么要多了那份牵挂和担忧?
“为什么?”他不懂,疑惑又固执的望着她,期希的渴望:“师父,你答应别离开我,不要像母后一样丢下我。我不想一个人。”
面对他的哀求,冷熙试图硬起的心肠被瓦解,嘴角的微笑也染上苦涩:“涵儿……”
“师父,你答应我,答应我好不好?”他突然就哭起来,紧紧抓着她的胳膊哀求,仿佛下一秒她就要丢弃他离开一样。以往总是要伪装坚强,层层包裹起脆弱,眼泪更是大忌,但这一刻他真的很害怕很恐惧,想到会再次失去重要的人,他就控制不了。
冷熙完全被他的眼泪哭愣了,想起记忆中也曾有这样一个孩子,对着她哭的淅淅沥沥,无比伤心。她怎么能忘呢?那是显扬。
那时显扬还小,刚来到家没多久,突然有一天就站在她面前大哭。一面哭他还一面问:“熙姐姐为什么讨厌我?”
为什么讨厌?谁要他是那个狐狸精的儿子,谁要他一出现妈妈就死了,谁要他们占了她的家,占了原本疼爱温柔的爸爸,把一切都毁了。她讨厌他,难道不对吗?
再回想起那张委屈又满带泪痕的小脸,她的心跟着一阵阵揪紧发酸。
或许她不该将仇恨迁怒在他身上,他是她弟弟,她应该承认的。
一个恍神就想起“安纯玉”,想起现在的玉恒,一颗心跟着上下起伏,心里酸胀,口中发苦。若是没有那场欺骗该有多好,若是没有那个解密的晚上该有多好,若是……
假设“如果”“若是”,真不是她的性格。
“涵儿别哭了。”擦去他的眼泪,她叹息着说:“只要你重视的人,不管他们去了哪里,永远都在你心里。我答应你,即使有一天离开了,也一定会回来看你。你要像个男子汉,像个皇上,要好好儿活着。懂吗?”
“不要不要!”一听她说要走,哪管其他的话,他只是一个劲的摇头,眼泪哗哗的又滚落下来。
她又是叹息,干脆由着他哭,等他发泄够了或许就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