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入乱世,去旧都。
我叫叶落,生在乱世。
所谓乱世,当真是乱的一塌糊涂。
整个可见的大陆,从当初大周的皇恩浩荡,百姓安居乐业,魔族龟缩深雾的盛世。转眼间,四分五裂,各地烽火狼烟,各郡县也揭竿而起,打的轰轰烈烈,最终,却是让那些大周的百姓颠沛流离。
我也在大周长大,四岁的时候,便听师父说,大周的皇帝死了。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没过几日,湛蓝的天空就变成了灰色,狼子野心的乱臣贼子挑起了战争,遮盖天空的,是那狼烟与烽火。
战乱中的我跟着师父,倒也没受什么罪,他带着我从曾经繁华的齐城,来到了西南的大山中。
那时他告诉我很多关于大陆的格局之事,就像他每次说明日有雨,明日就会轰轰烈烈的下一场大雨一样,他说,这大陆,最后会剩下四个国家。
大山中的日子倒也过得惬意,八岁那年,师傅便不再强迫我读书,而是答应教我学习武艺。
武艺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年少的我曾经对飞檐走壁,耍枪弄剑很是痴迷,师父说,我教你武艺,是为了让你防身,所以,你不能学兵器。
那时的我还小,只觉得哪怕是防身,也要有一件武器在手中才好,不然有朝一日,面对要对我不利的人,拿着锋利的长枪跟我搏命之时,我却要赤手空拳反抗吗?
但我的提议和迷惑师父从来都不会理会,他这般人,不但无趣,而且从来不愿多做解释,仿佛世界所有的事情,他都了然于胸,了然于胸的他,自然不会做什么解释出来。、
后来我十六岁的时候,大陆真的被分成了四个。
我说:“师父,其实当初你说错了,小时候你说大陆会剩下四个国家,而如今,却是三个。”
师父从来蒲扇不离手,他摇晃着蒲扇看都不看我,说:“现在大陆就是四个国家。”
我说:“长安郡是郡,不是国。”
师父说:“那照你这般说,宣烈国也不是国,是个族而已。”
我继续反驳,说:“那宣烈族有帝王,并在三年前就宣布立国,怎么会不是国?”
师父有些不耐了,说:“世间的事,哪里非要说出来才算是,像长安郡的太守,他说他是王,他就是王,你可在史书上见过哪个郡,能有如今长安郡这般多的军队?”
我说:“长安郡是大周的郡。”
师父说:“大周已经没了。”
我说:“南理的那个王爷,就是大周的意志所在,大周还在。”
师父说:“意志这种东西,在现实面前如何能拿出来谈?大周早在十四年前,就没有了。“
我笑了,说:“大周的旧都中,皇位上坐着的依旧是诸葛家的人,”
师父眼睛明亮,说:“说过多少次,世间的事,哪里非要说出来才算是,如今旧都的那个皇帝,只是一个傀儡,天下人谁不知道?”
我说:“若是大周已经没了,那为何师父一再强调真我”
师父说:“真我可以没,也可以有,就像大周,它曾经有过,而且,未来也会有,只是现在没了。”
我说:“师父今天解释了很多,不像从前,不过你的话,还是听不懂。”
师父端起将凉的茶送进口中,说:“是你知道的多了,也还太少,好了,时间不早了,去休息吧,明日,你还要去旧都。”
我心中有惑,但还是应了一声,回到自己的茅屋,铺好床铺,躺下来,但却迟迟不能入睡。
师父前几天说,要我去旧都找天命,我这辈子,唯一的任务便是找到自己的天命,如同乱世一般,我的身世便是乱世。
师父对于天命这个我不懂的词语,没做任何解释,他说,我必须自己去理解和领悟天命的意思。
我看着星空,在那星云的深处,仿佛有什么光芒指引着世间万物的运作,师父说,武艺,是内外兼修,在星空下吐纳,对内力的修养最有好处,他的这句话我非常认同,因为每当我盘坐在星空下吐纳的时候,总会感觉会有一道来自星云深处的光芒洒在我的天灵之上,将整个身子,都照耀的无比舒适。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意外地睡过了头,自觉昨夜做了个奇怪的梦,一个女子朝我不停地挥手,不停地说着某句话,听的我难过至极,悲愤交加,但此时却又想不起来那女子的模样,想不起来,她给我说了些什么。
我想去问师父缘故,不想走到院子中央,门外却有两匹马拴在门框之上。
我赶紧出去,将两匹马改拴在傍边的柱子上,这门框很不结实,多次坏掉都是我去山上砍树做木匠重新修好。
拴好马,回到院子里看向大厅,里面坐着三个人。
一个师父,一个锦服华裳,一个一身盔甲。
这两个客人我认识,之前来过七次,这荒凉的山脚,同样的人可以来过八次,只能证明他们有求于师父。
其实我在他们第一次来的时候,就猜到了他们是谁,有何目的。
我走到屋中,第一次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冒昧的说了一句话,我说:“门外的马,前几次都是拴在柱子上,今天为何拴在门框上?”
对于我的话,师父没有责怪的意思,而我也知晓师父不会责怪。
一身盔甲的人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有何不妥?!”
我说:“门框坏了,你帮我修来?”
他说:“一个门框,俺赔你十个又如何?”
这人似乎嗓门天生的高昂,着实适合做一个将军,气势凛凛。
我说:“你家院子中会装上十个门框用来迎客?”
他微怒,说:“你……!你这小儿怎这般无礼!”
我说:“门框拴马,财大气粗,这便是你们南理的礼?”
那锦衣华服者伸手示意将军不要再说,看向我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说:“我家兄弟栓错了位置,我做哥哥的替他跟这位小兄弟陪个不是。”说完向我抱了抱拳。
我没有说话,转身离开。
自始至终,看到师父没有说话,我就知道是默许我这般做的。
而我也知道,他们来找师父所为何事,当初师父说让我去旧都找天命,我问他,我去了,你去哪?
他说,去找真我。
是了,我知道他的真我在南理。
在他口中毫不在意的那个辉煌却四分五裂的大周,却是他最在意的真我所在,所以,他定会替大周复国。
我记得他教我习武的第一天便说过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魔族未灭,人心所在,天下分不久。”
其实在我的心中,并未觉得魔族有多坏,因为我从没有见过魔族,也没有见过魔族行凶。
大概我是一个爱恨分明的人,我不允许他人的故事与经过强加到我的身上,所以凡事,我都看得很开。
但师父却说,我这般不对,这叫没心没肺。
其实我既听师父的,也听自己的。
客人走后,我进屋,看着师父,说:“南理弹丸之地,不但岌岌可危,而且若是观蜀宗要对付,第一个肯定便是南理,师父可是想好了?”
师父摇着蒲扇,说:“南理以北有座山,便是我们这黑林山,过了黑林山,有座城,叫做禹城。”
我恍然大悟,说:“有了禹城,进可直逼阮城,往南过江便是长安郡,往西又是山,阮城再往北便是齐城,这个地方若是归了南理,那只要南理韬光养晦,便可静观天下之变。”
师父笑了,很是和蔼,说:“你现在懂得东西比起那些勾心斗角的乱臣贼子怕是也不少,只是你经验太少,此去旧都,与傀儡皇帝交好,与观蜀宗交好,所做之事,莫要替为师着想,记住没有?”
我点头,说:“我今日便去吗?”
师父说:“今日便去,我教你的那些内功口诀与武艺招式你已烂记于心,轻功底子也够用了,离开我,我也放心。”
我摇头,说:“我不会用兵器。”
师父说:“你不需要用兵器。”
听师父这般说,我不知如何反驳
然后我又问了一遍几天前问过的话,尽管我知道,他的决心就像他的预言,定下来就不会变。
我说:“我走了之后,你去哪?”
师父的话变了,但意思没有变,他说:“去南理。”
我说:“因为王爷来了八次?”
师父说:“他一次不来,我也会去。”
我说:“那你为什么要让他来八次你才答应。”
师父说:“我看一下他的决心而已。”
我说:“他的将军,迟早会坏事。”
师父说:“无妨,只有犯过错,才能知道怎么做最对。”
我点了点头,回身去收拾自己的行李包裹。
师父跟了过来,他按住了我收拾包裹的手,摇了摇头,说:“你去旧都,不要带行李,拿着这个东西就行。”
说完,他递给我一个小锦囊。
我知道,里面装的,是旧都如今哪位掌权人,观蜀宗宗主新定的货币。
我接过锦囊,问:“就这般走了?”
师父点头。
我说:“可否回南理找你?”
师父摇头。
我说:“你是否送我?”
师父摇头。
我点头,我知道,他不想说话,不想看着自己养大的徒弟离开自己。
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世间的东西,仿佛总是那么莫名其妙也毫无理由。
我曾经以为,我要在这乱世中,跟着师父苟延残喘一辈子,而这乱世,也会乱一辈子。
我却未曾想到。
这乱世,将跟着我的身世迎来太平。
这乱世,将因我师徒二人迎来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