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绥的师父抚玉真人自五年前便从纯阳搬来了昆仑玉虚峰的蓬莱宫隐居,随她一起的还有言绥最小的师妹,栖月。
言绥有意将苏梨介绍给了抚玉,又私下里试探了抚玉对苏梨的评价,抚玉到底是他的师父,他那点心思怎么会看不出来,抚玉向来只说好的不挑坏的,行事为人都十分稳重亲和,苏梨是只鬼,她自然也一眼便看出来了,但她从来就不爱过问徒儿们的感情,即便是鬼,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乱子来,她是压根不会插手的。
且苏梨也的确是个知书达礼才貌双绝的女子,抚玉也挑不出什么错儿来,便直言挺喜欢苏梨的。
言绥听了这话,心里的石头白彻底放下了,师父对他来说就是再生父母,若是师父对苏梨有什么看法,有些事情可就难办了。眼下师父这关是过了,他也就安安心心去昆仑寻找制作画影的千年冰晶。
苏梨本来想跟着去,却被抚玉留了下来,说是天寒地冻,别白折腾自己。苏梨何尝看不出抚玉是有话要跟她说,便只好顺就抚玉的心意留了下来。
栖月来找苏梨的那天,月朗星沉,风过无声。
铜镜中的女子面目全非,枯黄的脸如同被揉皱了一般。苏梨紧闭上眼,拿过手边的帕子系在发间,以挡着自己的脸。栖月有些惊魂未定,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唾沫,颤抖着嗓子道:“你这个样子,师兄会不会不要你?”
虽说言绥不是好色之徒,也从不以貌取人,但眼下的苏梨,已经不是丑陋不堪可以形容了,恐怖,恶心,不忍直视,才可勉强形容一二。
“别说是他,即便是我,也不敢接受自己。”她又恢复了曾经那冷漠高傲的模样,声音中满是冷意。
栖月沉默许久,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她感动于苏梨为言绥所做的一切,却也无比痛恨她为言绥的付出。她可怜苏梨如今的遭遇,却又希望她比现在还要惨,甚至,她就在做让她变得更惨的事情。
那天两人在CD郊外,误入了一只恶鬼的陷阱,言绥为了保护她,与那恶鬼以死相抗,即便他道法卓然,但也敌不过一只修炼了千年的恶鬼。双方都不跟退步,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恶鬼仓皇逃窜而言绥几近要踏入鬼门关。
苏梨就是在那天想起她与言绥生前的一段风月,她看着满身是血气若游丝的他,一时间就觉得,他死了也好,这样他们就一样了,就不用担心人鬼殊途了。
可是,那是她曾经那么深爱过的人,她为了他放弃了花间逍遥,执起三寸锋芒决心要为他离经易道。她做了这么多的努力,即便都败给了后来的阵营恩怨以及那一杯千年忘,但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死,哪怕是自损三千,也要护他一世无恙。
拿出匕首的那一刻,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人了,她的身上,没有鲜活的血,没有办法来救命悬一线的他。
那是她当鬼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是个鬼,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杀起那不行好的浩气盟反而还顺手多了,可是现在,她后悔了。
无奈之下,她请来了鬼灵中神通广大的鸦枝,很早以前鸦枝就想将苏梨收为己用,多次开口却被苏梨拒绝,如今苏梨主动求她,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她还有什么理由不帮呢?
她用掺了冥界黄泉海海水的女子鲜血,让苏梨饮下,一刻钟内,苏梨会变得有肉有血,时效一过,便又恢复成了可无形飘渺之身。
苏梨来不及同鸦枝谈条件,直接往自己心口划了一刀,刀口很深,鲜血径直顺着刀身流下,滴到了言绥的伤口之上。
听风吹雪,与君承命,自损三千,为护君安。
世事皆有代价,苏梨是知道的。她猜测了各种报应,可她没有料想到,鸦枝用这种方式让她来偿还她欠下的人情。
这半个月来,她每隔五天便要杀一位年轻女子,将她的血放干后饮下,不然,那足以令她发疯的变化会永远停留在她脸上。
她不能接受自己变成那可怕的模样,她从来都是万花谷数一数二的美人,世上有几个人不爱美人?又有几个人会愿意面对那样不堪的脸?即便是言绥,也是不可能的。
她从来都很清醒,那些哄人开心的话,都是在不开心的事情还没发生之前说的。
言绥走后,抚玉有找过一次苏梨,说的并不多,只是将她的梨花簪还给了她。苏梨没有问这簪子如何落到了她手里,只是安静的听着。
“我知道,人鬼相恋实属是逆天,若是从前我定然会誓死阻拦,但人老了,活的太久了,有时候想想,犯一次错也没什么,执念深一些也无妨,只要到最后,自己无怨无悔,不会抱憾终身,也算是,善始善终了。”抚玉浅笑着,向来空无一切的眼眸中,依稀添了几分惋惜与,不忍。
思绪飘的有些远了,却被栖月一句意味深长不明真意的话带回了原位。
“既然师兄不会要你了,那我就可以和师兄在一起了,是嘛?”
苏梨的眸子突然一冷,她勾起了嘴角,笑道:“他是我的,他永远是我苏梨的,所以,我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栖月这么标致的少女,说不定能让她短时间内都不要再杀人了,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