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豆豆转了几下眼珠,试探着问,“他今早不来吗?你们见面再定呗……”
木梳一拍大腿,“对呀,可不是咋地!那时怎么定还不行?”
散豆豆仰天长叹,“男人哪!”说完,又趴在被子里,“还得睡呀,昨晚,折腾的……”
木梳责怪道,“你愿意!我可告诉你,你麻溜起来,我去送米,回来,你丈夫可就来了,到时候,你不走啊?”
“我不走了……我睡它一天……”
木梳用手指着她,“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可不等了。哎,那今早你去哪里吃饭哪?”
“今早,不用、吃。”散豆豆仍旧喃喃着,“今天都、不用吃,我是吃一、顿,带出一天的。”
木梳摇摇头,笑了。
可是,昨天斗罗走的时候,是坐船出去的。他没有回来,就把船拴在了外边,木梳要出去,就没什么坐的了,他就得脱去衣衫,游出去,把船划进来,再穿好衣衫,划出去。遇到这种情况,他都是这样做。更何况,他昨天穿回来的,是一套新郎衣衫,他怎么能够弄湿了呢?
木梳看了看趴在那里的散豆豆,发现她没有睡实,就对她说自己要脱衣衫,出去划船去。散豆豆“哽哽”着。
木梳脱去上衣,散豆豆抬头看了看。
木梳大叫,“你看什么!”
“卧槽,有啥怕看的?”散豆豆不屑,“不就那点玩意吗?你当你是大姑娘吗,那么怕看?”
木梳再次提醒,“我可要脱裤子了,别不留神你看了,我可不管!”
“没人希达看哪,你以为你是一台戏啊。”散豆豆乌突突地说完,就把被子拽过来蒙在头上。
木梳看了散豆豆一眼,就脱去裤子,一头钻进了水里,游出了洞外,到树下,解开了系船的绳子,把船拉了进来。
把船系在一块大石头上,木梳就上了岸,他找了一件旧衣衫,把身上的水擦去,就先穿上裤子,可是,这裤子怎么看,怎么不儒贴,他就前后左右看,不知问题出在哪里。
这时传来了散豆豆的声音,“穿反了。”
那时的裤子没有“前开门儿”,就不好分辨前后,木梳把穿上的裤子脱下来,掉个个儿,这回穿对了。
木梳向散豆豆一笑,“还是你啊——哎!你怎么趴在被窝里偷看哪!”
…………
木梳把昨天拿回的薪米倒出一半来,另一半,送到虎头家。
虎头好奇地问木梳,“哥,我听我娘说,昨天你带回一个嫂子来?”
“哪儿呀,一个朋友。”木梳不想说的太多。
“还朋友?”虎头瘪瘪个嘴,“朋友和你到你家?”
木梳火了,“到我家咋啦?我家有杀人刀,还是有吃人的鬼怪?”
“不是,”虎头连忙解释,“我是说,一个大姑娘,跟你钻山洞子,还得躺在船上,没有特殊关系,谁能啊?”
“那可是没法儿,”木梳稍稍平平气息,“我家就那么一个山洞,要像你家这样,领回十个八个的,恐怕都没人在乎?”
“哎吆,我们哈喽古鲁(虎头的大名),可是没有那个命了,”他娘在一旁接上了话,“一个瘸子,谁跟哪?他哥,赶明儿,你给找一个吧。”
木梳爽快地答应,“行,我给虎头当伐柯,到时,你请我吃猪头。”
“伐柯”在周朝,就是“媒人”的意思。媒人的名词演变了好几回,不过,请媒人吃猪头的习俗,始终没变。
虎头的娘使劲地点头,“行啊,请你吃两个猪头!”
“好,”木梳装作很认真的样子,“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可不许打赖。”
“不打赖,不打赖,你给找吧,找成了,我一定给你两个猪头。”
木梳心里寻思,你家现在连糜子都吃不上溜呢,啥时候能有猪头呢,还两个?但在嘴上,却打着哈哈,走了出来。
站在高处,木梳向房场那边看,只见斗罗还没有来,诺大个房场,就干儿羸瘦的身子伫立在那里。木梳心生怜悯,他站在那里想了想,还是向房场走去。
干儿面向镇子方向,形单影只地立在那里,她仿佛在想心事,而且,沉浸其中。木梳走近,实际上使了动静,提示了干儿,可是,当他说,“来这么早。”还是吓得干儿激楞楞一抖,“吓死我了!”
木梳向她解释,“我给你使动静了,你没听见?”
“谁能听见?”
“你想啥呢?”
“没想啥。瞎寻思呗。”说到这里,干儿忽然张扬起来,“你‘办事’了?咋不请我们都去喝一杯?沾沾你的喜。”
木梳有些不好意思,“哪儿呀,就是个朋友,到我家玩玩。”
“朋友,和你住在一起?”干儿显然不相信木梳的解释。
“没有……”
“啥没有啊,昨天夜里,那个男的走了,那个女的住下了。”干儿一字一板地说。
——她是怎么知道的?她盯着我家的山洞不成?可是,今早问散豆豆,说斗罗昨晚半夜走的,她会半夜来这里盯着?
木梳慌忙说,“那一男一女才是两口子……他们是镇长的奴人,暗地里好了,瞒着镇长。所以……我昨天喝醉了……斗罗啥时候走的,其实我不知道。不信,你去问问散豆豆。”
“那个女的叫散豆豆?”
“啊。”
“她还在你家里?”
“不仅在我家,还在被窝里呢。”木梳信誓旦旦的样子,“昨天她和斗罗野到半夜,累的她呀,今早都不肯起来。”
“你咋知道的?”
“她对我说的。”
“这些,都对你说?”
“那有啥?她叫我‘哥’,我叫她‘妹儿’。”
干儿有些木,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没说出来。她憋着没说出的话是:怨不得当初你不让我管你叫哥呢。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甩鞭的声音。
木梳和干儿同时看了过去,只见斗罗赶着送饭的车来了。木梳和干儿同时问,“来的这么早?”
木梳想了想又低声说,“这是昨天晚上捞到香油了,今早早早赶来,还想吃一顿回勺。”
干儿这回鼓足了勇气,“你们男的……”
——勇气还是不足,话只说了一半,就噎回去了。
这时,工头萨哈苏和人工豆蔻、小三儿他们走了过来。陆陆续续的,尾随着工头他们,又走过一些人。木梳连忙转移话题,“他们都干上了?我寻思还没点卯呢?”
干儿捂着嘴“嘻嘻”笑,“现在都快到辰时了,还没点卯?”
“那他们这是从哪里来?”木梳心里想着就说了出来。
干儿看了看木梳,“河边,工头点完卯,都让他们聚在河边,说要抢修什么,就都去了。”
“就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干啥?”木梳盯住干儿问。
“我也不知道,他让我在这,我就在这呗。
木梳突然想起一件要紧的话,要对干儿说,“干儿,给你的米,让我放到家里了,那半袋米就放到那儿吧,晚上我给虎头送去,我今天拿回来的,一总给你。你要是背不动,晚上我背着给你送去,你在房场等着我。”
干儿这回没拒绝也没答应。
木梳的心里油然一喜,一下子抱有很大的期待。
…………
散豆豆一觉闷到中午,在睡梦中,就听到有人叫她。逐渐地清醒了,分明听到有人“散豆豆”、“散豆豆”地叫她。她侧耳细听,声音从瞭望台上传来。她支起上身,仔细分辨一下,真真切切的是有人用细弱的声音在叫她。
她奔向瞭望台,想一想,又退了回来,把她盖的那床被子披在身上,裹着自己来到了瞭望台上,往下一看,见是昨天见到的那个女扮男装的、瘦的像一个干儿似的人在叫她。
散豆豆冲她打招呼,“哎,你叫我?”
干儿一怔,她想象得到散豆豆会出现在瞭望台上,可是,散豆豆一旦出现,又吓她一跳。干儿连忙应声,“嗯。”
散豆豆那边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他告诉我的。”
散豆豆把被子攒了一下,往身上又裹了裹。她这一动,干儿看出,实际上她里边光着身子。
散豆豆把长托的被子垫在自己的屁..鼓下,坐在瞭望台上,上下又围了围,歪着小脖颈问干儿,“他对你都说了我什么?”
“他说……”干儿迟迟疑疑的,“你是他新娶来的媳妇……”
“我是他……”散豆豆说到这里,仰起脖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干儿在下边局促起来,低着头,紧着把自己的衣角往自己的手指上缠,脸红到脖子根儿。
散豆豆指点着干儿,“你呀,真不会撒谎。头一次撒谎?”
干儿躲闪着散豆豆的眼光。
可是,散豆豆紧盯住她不放,无奈,她只好点点头。
“有机会,你和我在一起,”散豆豆很自信地样子,“学学怎样撒谎不脸红。”
“你……以后就住这儿吗?”干儿怯怯地问道。
散豆豆小嘴裂着,“我住他这干什么?我得回镇上。今天是……昨晚我喝醉了,折腾了半宿——你分辨一下,我这句话,撒没撒谎?”
“撒谎了。”干儿说得很坚定。
散豆豆笑了,“应该说,半真半假。真,我确实折腾了半宿;假,不是酒折腾的,你猜什么折腾的?”
干儿的脸一下子麻了,她感到火触燎的,她撩了散豆豆一眼,“不是‘什么折腾的’,是‘谁折腾’的吧?”
散豆豆又仰起脖子“哈哈”地笑起来,她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用食指指着干儿,上下动着,“你呀,其实挺聪明,你咋不知我哥相中你了呢?”
干儿知道散豆豆说的“我哥”指的是谁,但嘴上却说,“他跟你说,相中我了?”
“他一个大男的,好意思那么直不愣腾地说嘛?”散豆豆卖上了关子,“他婉转地表达了这个意思。”
“怎么‘婉转’的。”干儿问。
“就是……”散豆豆说了两个字,就截住了自己的话,把手举至脸颊边,对着干儿挠哧着四个手指头,“你进来,这些都是悄悄话,哪能隔山望水地说呢?”
“进去?”听到这句话,干儿迟疑了,“我不进去了吧……,你出来吧。”
散豆豆有点不耐烦了,“我咋出去?船在树上拴着,我又不会游水,咋出去?”
干儿看看树上拴的那只独木船,又看看散豆豆,一看,散豆豆确实没办法出来,但让她进去,她确实滞扭,当初要不是差着她不敢进木梳家的山洞,不就早成事了?
干儿低低地问散豆豆,“他姥爷,是不还在屋里?”
散豆豆没听清,“你说啥?”
干儿提高了一些声力,“木梳他姥爷是不在?”
散豆豆没有想到她会问这句话。昨天晚上,木梳喝醉了,耍酒疯,斗罗说,咱们吃饭,用不用把姥爷叫醒,一块喝一杯?木梳就里倒歪斜地走到他姥爷跟前,一声一声地叫他姥爷,姥爷不动,木梳就胳肢姥爷,姥爷醒来,咯咯地笑着,“你们小哥几个去玩,我还得睡觉。”
姥爷说完,又躺下了。
木梳走了回来,“我说叫不动吧,我姥爷要睡觉,咱就别管他了,咱喝咱的酒……”
——这样,就给散豆豆一个印象,木梳的姥爷,一天到晚总在睡觉。
于是,她对干儿说,“在是在,就是总在睡觉。”
“你确定他在睡觉,而不是……那啥?”干儿磕磕绊绊地问着。
“‘那啥’?啊,你说是死呀?”散豆豆大大咧咧的样子,“没有。昨晚我哥胳肢他,他还‘咯咯’笑,还说话了呢。”
“说话?你听见了?”干儿瞪大了眼睛。
散豆豆连连点头,“听到了,真真的。”
干儿还是下不了决心,她踟蹰半天,才最终鼓起了勇气,“好吧……,我进去。”
“我教你怎么解船。”散豆豆很是兴奋。
干儿摆手,“不用,我会解。”
“你,会?”散豆豆很是疑惑,“你来过他家?”
“嗯……”干儿像应答自己似的。
散豆豆居高临下,看着干儿解系船绳,上船,划动。看干儿这么熟练,就说,“你挺老道呀,看来,你不是来过一次呀。”
“就一次,那次还是惶惶的。”干儿说得很肯定。
散豆豆还想说什么,干儿的船头,快划到了洞口了。散豆豆慌忙披着那床被,走下了瞭望台,来到了平台上,挡着姥爷那边,抓起平台上的自己的衣裤,就穿了起来。到干儿的船进了洞内,她从仰躺着,到直起身子,散豆豆已经穿上了衣裤,甩开了披在身上的被子。
干儿向散豆豆招招手,散豆豆也挥了两下,就跑下了平台,来到了水边,从水里捞出了系船的绳子,把绳子绑在一块大石头上。
干儿站起,散豆豆向她伸出了手,招架着她,使她跨出了船。
干儿出了船,散豆豆并未松开,一翻转,就拉着干儿的手,走向平台。
散豆豆头转向干儿,“你太瘦点儿了吧?”
干儿咧咧嘴,“要不,他们都叫我‘干儿’了?”
“‘干儿’?”散豆豆重复一句干儿的话,接着象是自言自语似的,“他们也太能起外号了。不过,你要不‘干儿’,不是早就被人看出是个女的了?”
“那你是咋看出我的呢?”干儿凑近散豆豆。
散豆豆“嘁”了一声,“咱们女的要看女的,一看一个准,任凭你怎样打扮,也无济于事——行走坐卧,举手投足,男的就是男的,女的就是女的,一看便知。”
“他也能,”干儿弱弱地声音,“不过,他是闻味儿。”
“像狗似的?”
干儿掩口一笑,“他说咱们女的身上有一种味儿,他们男的一闻就能闻到。我来的第一天,他就知道我是个女的。”
这人散豆豆也瞪大了眼睛,“别人知道吗?”
干儿想想说,“有一个,叫虎头的,他说他也知道,所以,哥就把他……”
“你叫谁哥?”散豆豆急忙纠正干儿,“你不能叫他哥!要叫他哥,他边儿都不带沾你的,我不就是?所以,你想跟了他,千万不能叫他哥!”
“咱们不都这么叫吗?”
“是啊,就他不行。你叫他‘哥’,他就把你当成他的亲妹妹,那他还能碰你?””散豆豆说完,干儿就往姥爷躺的平台上看了一眼,“我和他不是——不是为了我叫他哥……”
“那为啥?”散豆豆压着干儿的肩,和干儿一起坐在了木梳睡窝的被子上,“你不说你都来过他家,咋没拿下他?”
干儿对散豆豆的用词很不习惯,“拿下他”,想一想,才明白了是什么意思。干儿的脸又红了。
散豆豆推她一下,追问着,“啊?讲讲你来他家的情况。”
干儿忖了又忖,猛地抬起头,“豆豆,咱们能不能不说呢?”
散豆豆想想,“那就不说,那咱们说啥?”
干儿往散豆豆跟前偎了偎,拉住散豆豆的手,“你说说,他咋说他相中我的?”
散豆豆小嘴又咧开了,“干儿,咱们能不能不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