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沉的一丝暗芒透过小窗拂在苏长素已然苍白的脸庞上,双眼稍稍睁开了些微,憔悴的血丝徐徐流转着,那张往日的红唇如今已是干裂得不成模样。
“吱”的一声,让这个压抑的地牢似是有了些生机,褪去了几许死气,却让苏长素猛然一惊。
是硕鼠,幼时那段时日后,她最怕的莫过于此。
想要将后一退,瘫着的双腿却是无力,一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硕鼠在自己身子上爬动。
轻微的声响,她即便闭上了眼,却更能清晰地感受到硕鼠爬在身子上的动静。
“嘶”的一声,衣衫似乎被撕咬了一处。
她突的落定了手,根根纤指混满了尘埃,早已看不出昔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衣料本就和下人无甚差,饶是如此,她也不过春夏秋冬各一套。
青丝缭乱地披在肩头,她的唇角却是逐渐挑上一抹讥讽。
堂堂亦王正妃,穿着却是下人之等,一套衣衫,还要差人去内务房几番催之。
而侧妃苏氏长盈却是华衣锦步数匹,更听闻几日便做件新衣衫,自然是去京城上好的估衣铺。
花费金银更是无数,而她点个灯油都要小心估量着,生怕用过了量,借着那点微弱的油光,裁缝衣衫。
随即门锁却是一落,牢门被重重的一推,看守的王府守卫奉承之声句句而起,“禀报侧妃,那个庶人如今已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怕是不过几日便再碍不得侧妃的眼了。”
正红锦装的女子慵懒地抬了抬手,“是个会说话的,留在这看守那倒是有些屈才了。”
守卫双眸不由喜意大盛,谁不知如今亦王府是侧妃当家,青黄不接的王妃在未被贬成庶人之前便一直被王爷冷落,“奴才谢侧妃,不,王妃。”
他索性改了口,这不过是早晚之事。
女子却是摆了手,“传出去,也让人误会。”一双狭长的凤眸倒是在地上女子周旁打量几眼,一道冷光而过。
守卫应声,“那奴才告退。”退出门槛之时却又带些怜悯地看了苏长素一眼,从王妃一朝被贬为庶人,大起大落,对寻常人来说怕是难以接之,对王妃来说怕是也无多大过差。
苏长素却是紧着眼,一双明眸微微垂侧,“妹妹如今怎么舍得踏足地牢,这个时候就不怕遭了晦气吗?”
她如何能忘却,司君亦那日闯了她房中来,她迎上去还未说上一句,刚见个礼,便是被他一把推开。
司君亦看她的眼弥漫着的除了厌恶,也再无其他,更是冷声质问她,“你为何要害长盈腹中的孩子!就这么见不得长盈好?”
她满面惊诧,落在他眼里却成了心机太深。
他丝毫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便是让人将她打入地牢,之后的一切刑罚更是未曾留情。
她的这双腿便是生生让他叫人打残的,这个往日她用心爱着的男人便是在一旁冷眼漠视。
她不求饶,他也只看作嘴硬。
而一切的源头不就是眼前女子——她的好妹妹苏氏长盈么?她的贴身丫鬟画娅用尽了钱财,才疏通了守卫,得以进来看望。
也是如此,她才得知这一切究竟是如何。
苏长盈腹中孩子本已三月有余,这是亦王府的大喜事,而却在公之于众后,不过三日,便惨死腹中。
司君亦自是下令清查,种种牵连却是都指向了她,因着苏长盈的贴身丫鬟过去拿补汤时,却是正好见着画娅匆匆从膳房出来,当时还有几个护卫丫鬟也是见到了的。
而那日画娅的确是进了膳房,但不过是那日膳房迟迟未送来膳食,她那段时日又染了风寒,身子虚,画娅想去求些好东西给她补补。
但任她如何说,司君亦认定她不过是妒忌苏长盈得到的宠幸,一时怀恨在心,又本性狠毒,便做出了那般事。
他一口一个毒妇,听得她却是如刀割般的疼,这些比那些加之于发肤的痛更让人刻骨铭心。
而当初,他是如何模样的,对她总是不同于他人,只要她喜欢的,他定当都会买来送她。
世间能够好到的极致,他也未差多少了,而如今,便是这般,他对她不会多看一眼。
只她那时从未看出来过,竟是未有半点自知之明,她不过是个相府庶女,容貌也不及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苏长盈,堂堂亦王如何会看得上她,还屈尊降贵地对她做那些迎合之事。
这一切,她便是现在也未想个明白,只这几年,她本对那些勾心斗角是不知个几分的,更是不喜,她只愿简简单单的过日子。
而为了他,为他能够登上他心中最想得到的那张九五之尊之位,她也开始研究权谋,为他扫清谋路上的那些敌人,而安定下来,他眼看就要登上皇位,她却就落了个这般对待。
她的院落被搬到了最偏远的西苑,规格待遇和个侍妾无几般,她曾经的势力在她成事后便被她亲手拔掉,现在想来,却是太不值。
那些忠心耿耿侍奉她的人,就被她一个个亲手除去,便是死时对她也未有怨言。
不,也是有的吧,她想起那些人里唯一的小丫头,比她年岁也差不了多少,喝斥她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她现在便是遭到报应了。
苏长盈只微微一笑,面上温婉的模样,叫人不知倒真看似无害,“反正这种时候也不多了,妾身自是要好好把握的。”
锦装女子轻柔的腔调,精致的模样,比对着瘫在一床破烂薄衾中的苏长素,倒更衬得她狼狈。
苏长素怒极而笑,“妹妹倒是一如既往。”相府之时,苏长盈是相府嫡女,对她们这些庶女自是放不得眼中,虽不及其他大家之中的嫡女那般对庶女非打即骂,却也是自视高傲,不与庶女为伍。
后来,苏长盈出去了一年,据说是在庵中住下,回来之时性子大变,举手投足都有着一股大家之风,不再同于初时的贵气,虽也不见得多看得起庶女,却也懂得收敛,待人亲和得多,更是让帝都第一德女的美誉实至名归。
锦装女子依旧不快不缓,只是两指间不知何时握了一根银针,“姐姐,你可曾尝过被挑去手筋是个何种味道?如今,妾身让你尝尝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