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日子过了才没多久,怡亲王嫡福晋的院子里就上演了一场闹剧。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暾儿,大发雷霆的允祥还有不知所措的我。
“跪下!别以为你额娘在就能保你周全,今儿谁劝我都不听。好啊弘暾你长大了是么?学会逃学去庙会,会姑娘了?还学会为女人打架了是么?你知不知道你打的是谁?你打的是从小和你最亲厚的四阿哥!”从未见过如此大发雷霆的允祥,他的嘶吼吓的我不住的颤抖,那频率丝毫不亚于跪在地上的暾儿。
“爷,有话可以好好说,别让暾儿……”
“少来这套!要不是你整日的宠着他,也不见起他做出这样没脸的事。一样的是有相中的姑娘,弘晈怎么就没去跟五阿哥争卓林泰家的?”
我定定的看着一把将我推开的允祥,一头雾水。他这都是说些什么?暾儿什么时候逃了学去会姑娘,又怎么会和弘历争抢起来?晈儿又什么时候和弘昼看上了一个姑娘?天呐,我这个做额娘的是不是应该拖出去喂鸟?
“阿玛,都是儿子不孝,请您不要迁怒额娘。”我那儒雅安静的儿子,何止是外貌长的最像他的阿玛,就连跪在地上那执拗的样子也像极了允祥。
“这会子知道护着你额娘了?去会姑娘打兄弟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你额娘?你不觉得丢人我还替你觉得臊呢?巴巴的让皇上把那姑娘赏给你痛快了?去要一个佐领的女儿做嫡福晋,亏你也做得出来。”
“佐领的女儿怎么了?阿玛,如若当年额娘不是兵部尚书的女儿,难道您就不娶额娘了么?您当年不是也一样和九伯父争抢额娘么?”暾儿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允祥,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是出自于我最疼爱,最懂事的孩子口中。
“你胡说些什么?阿玛和额娘的感情是你能明白的么?”这次爆跳如雷的人换做是我,我像是被人揭了短处一样恼羞成怒。怎么我们整日小心翼翼的掩藏着的过往还是没能逃过孩子们的眼睛,他这样的一句话不仅仅伤了我的心,更是让允祥那原本就无法愈合的伤口重新溃烂。
随着我的怒喝,手掌狠狠的拍在暾儿脸上发出的响声也彻底震碎了我的心。他捂着脸庞噙满泪水看着我不可置信的眼神也活活将我的心碾的粉碎。如今,我才真正懂得什么是打在儿身痛在娘心,我紧紧握着不停颤抖的双手瞪大了眼睛却还是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暾儿的样子。瞧,我的儿子长大了,再不是那个我抱在怀里唱摇篮曲哄着睡觉的娃娃了。他有着他阿玛的固执和沉稳,可却在暴躁的时候有了他额娘那般的口不择言。
“秀儿?”允祥上前揽住不住颤抖落泪的我,眼神里满是担忧,暾儿愧疚的神情,允祥忧虑的神情不停的在我眼前更替着,交换着,最后变成了我苦不堪言的表情。“秀儿!”允祥,无论你再叫的多大声我也不能支撑着睁开双眼了,就让我倚在你怀里把心中的不安,疼痛,愧疚全都慢慢融化吧。
汉白玉桥下的河水是浓重的黑色,我站在桥边痴痴的望着下面的黑水,心里犯上异样的恐慌。这空无人烟的地方到底是哪?允祥和暾儿明明刚才都在我的身边,我只是一时的晕眩怎么就跑到了这么阴森可怖的地方?
“额娘!”远远的听见旋儿清脆的声音,她那我曾熟悉的玲珑婀娜的身子变得笨重起来,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慢慢的向我在的方向挪来。脸上挂着和允禟一模一样蛊惑人心的笑容,而跟在她身后缓缓走来的正是多年未见的允禟。
“旋儿?”我急切的迈开步伐向她走去,踏上了那座惨白的汉白玉桥上。
“额娘,女儿来和额娘辞行。”旋儿一手托着后腰,一手紧紧的拉着我的手,指尖触碰到她的掌心竟然不是往昔的温热,而是彻骨的寒意。
“旋儿,你要去哪?”
“女儿要陪着阿玛去云游四海了,额娘既然不能陪着阿玛,就让女儿替您守护着他吧。”旋儿一面说着,一面用原本托着腰的手拉过了允禟。我疑惑的瞧着他们,一时说不上话,就只是痴痴的看着。眼前的允禟再不是多年前我们离别时的模样。那魅惑人心的美貌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经变得异常憔悴,黑瘦的脸颊,足以证明雍正对他的残忍。凹陷的双眼虽然不及当年漂亮,可是眼神依然魅惑温柔。
“秀儿,我在这轮回中等你,下辈子要是遇见了咱们再别互相争执了好么?”允禟拉过我的手,眼神里的是融化不开的悲伤,一点一点的在我心底定格成永远改变不了的殇。
“下辈子遇见我一早就下了毒了解了,倒是干净。”我抽回手,固执的瞪着他。说实在的,虽然我极力的不去想起那些过往,可是那年他就那样亲手下毒要我命丧黄泉的事直到如今我依然无法释怀,只是那种无法释怀与爱恨都无关,是我心底解不开的一个莫名的结。
“阿玛,时间到了,您还是捡重要的说吧。”旋儿担忧的回头瞧着那深深的迷雾,声音急切。
“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额娘,珍重,旋儿不孝,要先走了。”
“旋儿!”
那层浓雾终于将旋儿和允禟的身影淹没,我也终于从那个冗长的梦中惊醒。“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我不懂,也没有力气去懂,我熟悉的允祥的气息将我团团围住,那个结实的胸膛是我一生的依靠,一生的执着和守候。
“旋儿,快,我要见旋儿!快给额驸家传信,我要见旋儿!”我狠命摇晃着允祥,声嘶力竭的喊着,我得见我的旋儿,她说她要走,她说她要我珍重。
“秀儿……别这样。等你大好了,我陪你去给旋儿上柱香。”允祥心疼的眼神,温柔的安抚才让我彻底从梦中醒悟。我的旋儿早在五个月前就走了,三月三,三月三,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走了。
“今儿是初几了?”
“八月二十七。”
雍正四年,八月二十七,到底我还是没能忍住胸口的闷痛,猝不及防的将鲜血吐在了允祥的掌心。原来旋儿在奈何桥等着允禟,他们父女俩泉下相会。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原来允禟在怪我,原来无论他做过什么都没法改变最初的爱情。
“秀儿,我想我得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