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我终将见到他,在时隔六年之后……松开水果刀闭上眼的最后一刻,我无比清楚地确定,苏特,是我这一生戒不掉的软肋,最软的那根肋……
四周一片黑暗,安静地让人快要窒息,我抓住最后一丝意识,口不择言词不达意地乞求上帝,乞求阎王爷,乞求黑白无常,乞求孟婆,乞求所有知道苏特来过我的世界的人,让我再见苏特一面,时隔六年后的最后一面。
可回应我的只有缥缈处传来的那道波澜不惊的声音,她说,你要知道,毫无征兆闯进你的世界的人,也会毫无征兆地从你的世界全身而退。
我发了疯一样的追寻着黑暗处声音的源头,想要揪出躲在暗处的那个人,紧紧拥抱她,然后感谢她,因她是这世上第一个且唯一一个相信苏特来过我的世界的人。
可我忘了自己是个凡夫俗子,忘了自己已落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黑地狱,失足落入烈焰熔浆的同时,我勾起幸福难掩的嘴角,苏特一定会来救我,我终将见到他,在时隔六年之后……
我从铺天盖地的倦意中挣扎着醒来,包绕了我近一个世纪之久的阴冷黑暗慢慢朝中心聚拢,取而代之的是那让我惶恐至极的昭昭光明,还有熟悉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本能地伸出手遮挡刺眼的阳光,透过惨白冰冷的指尖我看到了周身环境里刺眼的洁白。
倏地呜咽出声,这不是我想入的地狱,也不是世人梦寐以求的天堂。
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我知道是她守在我床边,寸步未离。
“哟,我说高高在上的余大小姐,您老可真够风花雪月的,就为了那么个压根没存在过的男人,抛夫弃子玩这种割腕自杀的小把戏。”
不用看我就可以笃定床边这个语气尖酸刻薄的人除了张扬外别无他人,置气她一而再又一而再的自作多情把我从鬼门关捞回来,我偏过脸去,合上疲惫的眼帘,顺便把她那身洁白神圣的白大褂拒之帘外。
“怎么,阎王爷面前走了场秀,见到你日思夜想念念不忘的人了吗?是黑无常还是白无常啊?”见我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张扬一把捞起我裹了层层纱布的右手,又狠狠松开,我痛得暗自咬牙,却倔强地不肯出声,不肯睁眼。
“那男人见你不惜割破桡动脉也要去见他一面,有没有被你的真心打动,特地跟阎老爷告个假,跟你一起重回人间再续前缘呐?”
我终于忍不了她一波更甚一波的冷嘲热讽,透支全身的力气撑坐起来,在张扬还没来得及把我按回去之前,报复性的扯掉了手背上的输血针。
她往我的伤口上撒盐,撒在最不堪一击的伤口上。
我的血和着血袋中的血倾泻而出,瞬间染红纯白的床单,像一朵朵在寒冬腊月盛开的傲骨红梅,美艳绝伦却激得张扬刹那间血红了双眼。
一记耳光不偏不倚力道极重的落在我的左脸上,旋即传来火辣辣的生疼,我拗过脸去看忙着抢救那大半袋血的张扬,眼中竟也带了血丝。
“余温,你他奶奶的能不能别这么不识好歹,你以为老娘愿意犯贱救你吗?你要死就死,要吞药就吞药,要割腕就割腕,随你去,老娘又不是你的什么人,但能不能烦请你余大小姐下次自我了断前别给我打电话留那些老掉牙的遗言,你他奶奶的这样做不就是想让我十万火急赶去救你吗?呵,您老一抹刀往浴缸一躺倒是痛快了,把整缸水染得红光乍现的,你演电影呢?你知道这3000ML熊猫血是老娘耗了多少修为才从血库那帮孙子手里拿到的吗?你他奶奶的能不能别给我娇情……”
“谁他奶奶的让你救了?谁他奶奶的让你耗修为去拿血了,你他奶奶的少在我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连区区3000ML血都记得分毫不差,怎么偏偏就对苏特那么个大活人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你他奶奶的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许是被我回光返照歇斯底里的模样吓到,张扬顿住给血袋‘止血’的动作,愣了愣,旋即手举过头顶,把那袋尚算丰盈的血狠狠掼在了地上,刹那间血光四溅!
“我他奶奶的不仅连这3000毫升记得分毫不差,还记着这3000里有从你那身残志坚的青梅竹马身上抽的500呢。你他奶奶的就是一红颜祸水,你知道从他身上抽那些血意味着什么吗?要不这样好了,余大小姐您也别费尽手段的自杀了,就这么凑合着活几天吧,等你那两小无猜撒手人寰的时候你再抹个脖子给他陪葬也不迟,记得往颈动脉上抹,到时我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您也别眼巴巴问我具体时间,我估摸着也就这么几天的事了。”
张扬的薄情厚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半点儿不像个救死扶伤的医生,凉薄的凤眼始终不离我毫无血色的脸,似乎在等着我狗急跳墙跳下床去和她同归于尽。我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生命力旺盛,即使已经怒不可遏,能做出的唯一报复动作也只是把枕头扔过去,砸到她那风轻云淡的脸上。
“谁他妈让你去抽他的血了?你凭什么抽他的血,你知不知道那会害死他,你他妈怎么这么医德败坏丧心病狂?端木要是比我先死,我就让你和方子胥都去给他陪葬!”
我平生第一次说脏话,也是第一次对张扬说脏话,更是第一次骂她医德败坏,我知道这是她最忍不了的事,但我还是做了。她字字句句带针带刺直戳我的软肋,我凭什么不能让她也尝尝语言攻击的厉害。
“你他妈的怪谁呢,要怪就怪他自己犯贱,身边那么多莺莺燕燕不要,偏偏把个有精神症状的女人当宝,死了活该。”
如我所愿,张扬真的怒了,她怒到口无遮拦,说自己曾敬佩过的人死了活该。
许是感应到这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护士极轻地敲了敲门,小心翼翼地推着治疗车进来,待她看清地上那瘫红色液体后,巴掌大的脸竟也吓得不知所措,进退两难。
“张医生,这……”
“给她重新打个针,继续输血”
“那饮食呢,要不要替她订营养餐?”听到张扬和往常一样硬朗的语气,护士松了口气,绕过血瘫捡起地上的枕头,细声细语地问道。
张扬瞥了眼头发凌乱刚跟她撒完泼儿的我,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几个字,“别给她吃饭,饿几顿再说”
“啊?”
“脚上再打个针,给她输营养液”
在护士惊得合不拢嘴的注视下,张扬停在了门边,头也不回的补充了句,“挑进口的材料和药液给她用,账全记在108465这个账户上,”然后大力掼上房门,扬长而去。
护士看了看无辜受累的房门,又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我,手足无措,半响才闷闷道,“余医生,要不这针我让护士长来给你打?”
我抹去不争气的眼泪,把自己埋进厚重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只左手和左脚,任由这个连针都拿不平稳的小护士摆布……
张扬和我,我和张扬都是s市这所口碑极佳的医院的新晋医生。不同的是,从入了医学侯门起就备受老师们瞩目的张杨留在了门槛极高的急诊科,而与张杨在漫漫侯门中命途截然相反的我,机缘巧合下安营扎寨在门槛略低的心血管内科。
我说的是,机缘巧合。
于是我割脉自尽,想要失血过多而亡,却被见惯了这类腥风血雨的张杨破门而入救下,送到她的地盘上,任人宰割。
四月,是s市的樱花竞相争艳的季节,千簌万簌的樱花在世人们望眼欲穿的盼望中绽放,于是樱花节,樱花街,樱花醉等各种商业盈利手段应运而出。我知道这个时候张杨和方子胥一定带着小淘气在赏樱花,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樱花瓣在春风的吹拂下怒放着落下时,小淘气一定会让方子胥把她顶在脖子上,让张杨帮她拍出仙气满屏的照片。
这让我想起日本一部知名动漫《秒速五厘米》里的那句知名台词--樱花下落的速度,是秒速五厘米。
我躺在病床上,百无聊赖的盯着输液架上那袋极稀缺的熊猫血,它正通过一条输血器,一滴滴滴进我的身体里。伸出手摸到调节器,我来回滑动,想要把这鲜艳血滴的滴速也调成秒速五厘米。
我已经在这里躺了十三天,多亏了这十三天里每天风雨无阻送来的熊猫血,我恢复的极快,血细胞血小板等各项化验指标都已经趋向正常,脸色甲床也已经和正常人一样红润。只是这十三天里,张杨没有来看过我,一次也没有。我知道她还在生我的气,因为我用语言这种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伤了她,因为我到现在依旧不肯经口进食,我们都明白这是我在向她反抗,向端木反抗,向方子胥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