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屋是柳芊芊的练功房，也是她平日里教授舞艺的地方。
这练功房并不像它名字所表达的那般娇小玲珑，反而很宽敞。
整一个燕子屋被分隔成六个不同的练习区域。地面上铺了弹性极佳的曲柳木，连空气中都散发着淡雅的陈年木香。
柳芊芊换了一身淡色柳纹裳，胸前用腰封束住，整个人轻灵至极，此刻方显她真正本色。
“你们今日是第一次来上我的舞技课，我在课堂上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不许大声喧哗……”
她用眼色巡视了一番，继续道：“我给你们班命名为海棠舞。”
柳芊芊双颊带笑，侃侃而谈：“何为舞蹈，就是通过我们的肢体来表达一种深层次的美，世上的美有千万种，希望大家在这里都能领悟出属于自己的美……”
好思望着柳芊芊神采飞扬的模样，思绪竟有些模糊起来，她想起了自己刚上舞蹈附中那会，也是在如此宽敞的练功房里听着舞蹈老师的训诫。
时过境迁，她在附中6年学舞的生涯如电影般历历在目，高三那年的意外受伤使得她不得不离开舞台……祸兮福之所倚，生活中没有了舞蹈却让她领悟到还有很多事可以去做，值得去做。
“好思？……”杨眉扯了扯她的衣袖，看她还在发愣便在她耳畔轻唤一声。
好思回过神来：“什么？！”她竟忘了正在上课所以没有压低嗓门，幸好杨眉眼疾手快把她的嘴巴给捂住。
好思吐了吐舌头，两人却是不敢再开口说话了。她们可不想在第一次上舞蹈课就给柳夫子留下不好的印象。
柳芊芊倒是没瞧见她们的小动作，继续道：“今日，先让我看看你们的舞蹈基础。”
语罢她便拂袖坐下，眼波流转间轻抚琴弦：“我很期待，谁会是今日第一朵开放的鲜花。”
只见一抹亮黄的身影跃众而出，金边芙蓉靴踏着独有的节奏缓缓上前。
一声叮咚琴响，便见水袖飞扬。
舞随乐声起，乐伴舞步鸣。
旋转间，她衣袂飘飘，裙摆层叠，淡黄、鹅黄，黄黄入目。
从上俯瞰，陈蓉蓉就像一朵在水中绽放的芙蕖，随波逐流。
她双腿跪地，双手抱胸，旋转着的动作就这样嘎然而止，硬生生于半空中跌落。舞裙盛放下，垂坠的水袖就像花蕊一样，吐露芬芳。
陈蓉蓉胸口微微起伏，她颊脸潮红，眼角上翘，唇边扬起了骄傲的笑。
柳芊芊收回眼眸，轻抚琴弦，弦与手之间发出极细的和鸣。
淡然道：“下一位。”
没有得到期待中的赞扬，陈蓉蓉秀眉微皱，她心中虽有不愤，却也只能泱泱退下。
琴声不断，陆陆续续又有其他的学生上前献舞，花红柳绿，舞姿翩飞。
众人的舞艺虽然参差不一，但好思却看得饶有兴趣，虽然后世的舞蹈种类繁多，技巧高超，早已发展到了一定的巅峰。可好思是个谦虚的，她一直认为存在即是合理，只要摆正自己的态度即便在糟糠里也能挑出精华。
众人差不多都表演过了，这时突然有人说道：“她干嘛去呢？”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大伙看到一个白衣的女子朝另一个舞蹈区走去。
好思眼眸眯起，那人她认识，竟是化雪。好思看了眼柳芊芊，只见柳芊芊抱着琴缓缓起身。
“走，咱们去看看。”好思轻唤一声便拉着杨眉的手跟随众人的脚步一起围上前去。
化雪停驻的那个地方挂满了纯白的绸缎，垂坠下来，高矮不一。
她一身白衣似游鱼归海。
琴音铮铮炸响，只见她垫脚踢腿，每一下都那样的轻盈欢快，被踢中的绸缎肆意飘舞，与飞扬的衣裙连成了一片片纯白的海浪，化雪随手解开发箍，三千青丝如怒放的墨色雪莲，在无垠的冰海里寻找属于她，生命中的自由。
好思看得暗暗惊叹：何为相由心生，只要仔细观察就能从一个人的舞蹈中看出她的本心。
陈蓉蓉虽然舞得娇弱，乍一看上去好似水中的芙蕖，殊不知，却是一支带刺的黄玫瑰。
而化雪一身的气质清冷至极，拒人与千里之外，可她的舞蹈却欢快活泼，如同纯洁的孩子不谙世事，也许是被压抑的太久，在武装的外表下，那份追求自由的愿景也只能在忘我的舞蹈中大胆展露吧。
此刻好思脑里所想的居然和柳芊芊不谋而合。要是被她知道了，一定会万分惊讶的。
化雪双腿缠住缎带，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带着解脱的微笑……就这样，毅然决然地向后凌空翻倒！
“啊——！”
前一刻，众人还被欢快的气氛所感染。现在，却都吓得花容失色，更有胆小者掩嘴惊呼。
却见！在离地还有半尺的时候，化雪缠住缎带的腿生生停住。
满头的青丝如瀑般垂坠下来，长及地面。
她嘴角依然有笑，却看不出快乐，只剩满满的自嘲。
仿佛在嘲笑自己落地前对生的选择，又好像在嘲笑自己前一刻还那样的决绝。
众人唏嘘无声，好思在短暂的愣神后第一个鼓起掌来，随后热烈的掌声便齐齐响起……
陈蓉蓉象征性的拍拍手，眼里却流露出豪不掩饰的轻蔑。
化雪轻轻冷冷的立在人群中，似乎众人的掌声都与她无关。
好思躲到杨眉身后，垂着头，她暗想是不是该下课了吖？快点下课吧！
柳芊芊见好思低眉顺目的模样竟有些想笑，这女娃平日可不是这般畏畏缩缩的：“好思！”
“啊？！”好思抬起头，没想到这般作态还是逃不过柳芊芊的法眼。
柳芊芊笑道：“出来跳一段你最擅长的舞吧。”
这是柳芊芊从上课到现在第一次露出这么亲切的笑。众人看向她俩的目光带着探究，莫不是这毫不起眼的女孩和柳夫子有渊源？
“呵呵，夫子啊，您就别为难她了，别说一段就算是一步她也跳不出的，呵呵”陈蓉蓉随意说出了这么一句不温不火的话语，要是说自己的风头被化雪抢去了她还能不屑的保持淡定，那么这个好思又算什么！竟瞬间就把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她身上。自从上次出了白衡抢座位的那件事，陈蓉蓉就派人去调查好思的背景，一查才知她是桃香苑琴姬婉绿萝的使粗丫鬟，可这却反而让她疑心更重了，一个地位低下的使粗丫鬟怎么能来书院读书，一个丑不拉的使粗丫鬟怎么会得到白哥哥的注意！
她抬起傲气的下巴，轻轻张嘴：“她只是个桃香苑里的使粗丫鬟，怎么可能会跳舞，最多就是学了些勾男人的下三烂功夫……”
她声音虽低，但进了众人的耳却如一个重磅炸弹！
柳芊芊不动声色的抚过琴弦，但眉毛却皱了一下，而站在边上的化雪却直直盯着好思看，那淡漠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好思一改恭顺的站姿，她缓缓扬起小脸，嘴角噙着一抹不明所以的笑。她本不欲太过张扬出彩，所以才不愿出来献舞，却不料麻烦自己找上门了，藏拙不意味着懦弱，她跨出一步，对柳芊芊含笑道：“夫子，劳烦您启琴。”
她大方从容的态度不禁让人怀疑陈蓉蓉所说的话，这哪里是个丫鬟能拥有的气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