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溪缓缓走来:“小伍,你又来我家送熏肉了?”
被她这么一打趣,鲁小伍便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云溪姐要是喜欢吃熏肉,等我家少爷下次猎了野猪、獐子什么的,我立马就送来……”
“呵呵,和你开个玩笑呢!上次那半边熏肉到现在都还没吃完。”说着她从竹匾里抓了一把红枣,塞到小伍手里:“带回去给六姐儿做零嘴……”
此时突闻店内传来顾大夫的大嗓门:“懒丫头!叫你收个红枣就去了大半天,张老伯还等着红枣来配药呢!”
顾云溪缩缩肩,吐出舌尖:“我走了,下次记得带六姐儿来这玩啊。”
“还不快回来!”店内又传来一声唤。
顾云溪临走前竟也塞了把红枣到好思手里,还朝她眨眨眼。好像在说,我见过你哦!
好思看了看手里的枣干,疑惑的皱了下眉,自己应该是第一次见她吧?不过……这顾家药铺的人可真是有趣。她笑着塞了一粒红枣到嘴里。
好思把枣核吐到手帕里,恩,这枣真甜,得带回去给绿萝姐和翠翠尝尝。她把红枣包妥后便伸手在小伍面前晃荡着打趣道:“喂,你还看啊!不如进去看个够吧。呵呵,我就在这店门口慢慢等你。”
小伍脸色瞬间潮红,他急忙低头掩饰自己的窘态。片刻又恼怒的辩解:“你!你胡说!我哪有看云溪姐。”
“我又没说你看的是她。”好思无奈的吐口气,这就是典型的不打自招。
“我,我……”小伍急得都结巴了。
好思懒得与他在这事上多做纠缠,因为她的心早已飞到“锦绣坊”去了,心里还惦记着找舞服的正事。便迫不及待得打断道:“趁现在天色尚早,我们快去锦绣坊吧……”
……
铜口大街。
一辆马车在拐角处停下,帘子被掀开。里头蹿出个调皮的身影,她穿玉兔追月百合裙,对襟排扣齐腰衫。
是个绾斜包髻的少女,少女发髻上插了一根簪子,簪子上垂下三缕细细的金流苏。余下的发拢成一条粗辫子,依然用流苏绑好,甩在一侧,搭在胸前。
整个人重心都往一边倾斜!
她突然娇嗔的甩甩头,包髻上的流苏水波一样欢动起来,在午后阳光的照耀下闪花了人眼……
“不要嘛,女儿要吃糖葫芦!”
一只涂了丹寇的细手拨开帘子,佯怒道:“大家闺秀的,在外面抛头露面作甚!还不快进来!”
“我不嘛!”
少女不依,嘟着嘴就是不进轿子。
“好了,好了”轿子里的女声透露着宠溺:“晓红!胡妈妈!跟紧了你们小姐。买完糖葫芦就到锦绣坊来。惠茹,你可别赖在街上不肯走啊!”最后一句却是对着她的女儿说的。
那个叫陈惠茹的斜包髻少女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兴冲冲地扎进了人流里。
垂首立在轿子旁的一个丫鬟和妇人‘哎呦’的叫了一声,匆忙的追上去:“小姐,等等奴婢!”
……
董氏的肩膀上挂着个鼓鼓的包袱,突地她被人撞了一下,便欠了欠身把包裹从后背挪到前胸。
如今只有二十九岁的董氏看起来却像三十五岁的妇人,她身材瘦弱,皮肤偏黄,发髻上简单地压了一根雕花榆木簪。
虽然简单,却服帖的没有散出一丝碎发。
她伸出一只手把浆洗的泛白的蓝色单裙抚平,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八岁的女孩。女孩瘦小玲珑,秀脸只有巴掌大,头发有些枯黄干燥,拢了两个包包髻。她穿米色齐膝单裙,配浅灰长裤,还有一对旧色的绣花布鞋。女孩整个人唯一的点缀应该是那双水汪汪,比桃还大的眼了。她眼眸中透露出纯真和可爱。
“六姐儿,你就在大槐树下等娘。娘送了绣帕就回来……”董氏扯了扯小女孩的手,却见她盯着槐树下卖冰糖葫芦的小贩。
女孩瞬间回过神,点点头,笑得甜甜:“好的,娘你去吧。”
妇人心口一痛,都怪自家穷,让孩子受了苦受了累,想吃那些馋嘴的零食却从来不哭不闹,懂事的让人心酸。
她掏出三个铜板:“你要是馋了就去买串糖葫芦吧。”
“娘,姐儿不馋,不要!”她赶忙收回眼不敢再去看糖葫芦。她真的不馋吗?一想到家里的米汤每次都要混地瓜一起煮,还不能顿顿管饱,她就知道这三个铜板是不能要的。
六姐儿越是不吵不闹,鲁氏就越内疚,把钱塞到她的内兜里,说了句‘等娘回来’就拐进了一间院子的后门。
陈惠茹带着两个下人穿街走巷终于在胶花胡同口发现了冰糖葫芦的踪影。
在那里不仅有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还有人搭了粗布遮阳棚卖起肉面和豆腐花来,好些小孩玩累了就买吃食在大槐树下歇息,枕着习习凉风,好不惬意。不过陈惠茹脸上却带着嫌恶,小小年纪的她居然就把人分了三六九等,真真是应了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性子和她那嫡出的姐姐陈蓉蓉足有九分相像。
周围那些平民百姓的闲话家常入了陈惠茹的耳,她就觉得烦躁,取了手绢在耳边厌恶地挥拍,似是要赶走那些不经意间飘过的粗鄙妇人的爽朗笑声,怕污了自己清州知府小姐的耳朵。
“哎呦”她轻叫了一声,想的入神忘看路一不小心撞上个瘦小的身影。
“对不起对不起。”六姐儿急忙转身去扶陈惠茹:“这位姐姐,你没事吧?”
“你作死啊!没看见我们家二小姐走在路上么,像个挺尸一样怵在路口作甚!”晓红想要提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现只能提了气焰把过错都推到别人身上。
六姐儿俯身去拾掉在地上的手绢。陈惠茹斜睨着眼居高临下的看那米黄色的小身影。这小女孩身无环佩,粗布罗衣,一看就是个贫苦人家的贱民。她嫌恶的拍拍裙摆,怕这股穷酸气传给了自己。
“姐姐,你的帕子。”可等她看清抬起的小脸时,硬是愣了片刻,不是说对方有多美,一个营养不良的小女孩有什么美不美的,但那双桃子大的眼,却好像蕴着一池清水,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
“哼”她冷哼一声,凭什么!姐姐我比不过,那是她出身比我好,凭什么连一个瘦不拉几的黄毛丫头都有比我好的地方,可恶!她瞧也不瞧六姐儿,径直从她身边经过。她本就比六姐年纪大,身材自然高量许多,陈惠茹直直地撞开六姐儿的肩膀。
晓红讥讽着嘴脸跟上来,学着陈惠茹‘哼’了一声。
六姐儿有些莫名其妙,她伸出的手此刻还挂着半空中,上面的帕子静静的躺着,她手一握,那帕子柔软舒适,还泛着金光。是娘说的三线金蚕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