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哑婆婆的妇人不说话,任由好思搀扶着进了院门。
好思熟稔地去厨房斟了碗热水,端到客厅里给她凉着。
她在周边多围了几个火炉,然后坐在矮板凳上帮阿哑婆褪了鞋袜:“婆婆别动,我帮你按按。”她撸起自己的袖管,在手掌上倒了些药酒,双手使劲的对搓,搓得手掌热辣辣、红彤彤,才贴上阿哑婆的脚踝由轻到重的揉捏。
“可舒服?”她扬起脑袋,笑着问道。
“……”阿哑婆缓缓地别开脸,仿佛在欣赏院子里的景致。
好思脸上依然挂着笑,她早已习惯了阿哑婆这样的态度。以前阿哑婆甚至用扫把赶她出过这院子,现在至少不会再动不动就赶自己走了。
……
好思一边帮她按着脚踝一边回忆起第一次见阿哑婆的情景。那是在东一口巷子的街角,有几个小孩在欺负一个面貌丑陋的老妇人,口里喊着“打疯子!打疯子!”。
自从那次起,她就对这个妇人便起了怜悯的心思。渐渐她才得知原来这女人叫阿哑,就是后门拐角巷子里住的那个怪女人。
而她每次见到阿哑婆都会从她的眼里读到复杂的情绪,所以好思心里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阿哑婆特别的讨厌她。
阿哑婆的小院里没有仆人,有时几个月都没有打扫过院子。好思瞧着她无依无靠就常常过去帮她扫扫院子、洗洗衣服。
阿哑婆从来没有谢过好思,甚至好几次还莫名其妙地抡起扫帚要赶她出去。
不过好思不在意,她是真心觉得阿哑婆可怜,好思猜想她多半是被家人嫌弃了便丢在这院里不管不问,所以她整个人的性格才这样变幻无常,沉默寡言。
每个月好思都会定时去她院子里帮她做做家务,三年下来一直没有中断过。邻里看到她被赶出来时总是劝解道:“丫头啊,你何必去遭罪呢!那疯女人又哪里会感激你……”
好思又岂是贪图阿哑婆的感激,她不过是觉得阿哑婆孤独可怜,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刚穿越到这陌生朝代时的无助。
原本,好思也认为自己和阿哑婆的关系就这样了。
可事情却在半个月前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那天好思刚从流云书苑回来,吃了晚饭便赶去阿哑婆家里帮她扫院落。
……
没想到那日阿哑婆一大早就起来扫积雪,可却在院子里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痛得直不起腰。她就这么在雪地里冻了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她以为自己将要被冻死的时候,好思便直直的闯进了她的视野。
好思背起阿哑婆便匆匆往医馆赶去,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小小的身板居然也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只是,她将阿哑婆背到医馆后自己却一头栽了下去,她在虚脱前听到阿哑婆第一次开口说话:“大夫,她怎么了?!”
“放心,这孩子只是脱了力,暂时晕阙了……”
……
好思帮阿哑婆擦完跌打药酒后,便出了院子。
她踏着欢快的步伐,小手随意的缠绕着辫子,一脸浅笑吟吟。她心里微暖,所以全然不觉这一夜之间突下的雪花又多冷。
她去了陆永的院子,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回应,想必是还没回清州。可好思心里一直惦记着五色土的事,便打算去港口街打听打听消息。
好思到了北城便远远听到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在这清冷的早晨显得格外热闹。
清州最大的港口就坐落在北城,在淡淡的雾气下,还能看到往来频繁的船只,好像在印证着这港口的名字“富通、富通”,正是这座富通港让整个清州成为了周围地区最富裕、最通达的中转站。
好思在一幢朴素的阁楼前驻足停下,这阁楼约有两层,上边木漆脱落,这建筑看起来老旧,必是有些年头的。
与外面的喧嚣吵闹不同,惠书楼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好思游走在一排排书架间,看到喜欢的便抽出来浏览一番,馨香的檀木混合着淡淡的书气,她看得如痴如醉,身边抽取出来的书籍堆成了板凳高。
“好思?”
略带稳重的男声传来。只见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缓缓朝好思走来,惊喜道:“果然是你啊,你这丫头都三、四个月没出现了。”
好思从书堆里探出脑袋,两眼眯成弯弯的月牙,笑道:“王叔叔,早上好。”
“呵呵,我现在已经去学堂里读书了,每周只有两天的假,所以就不能常常来您这看书了。”
王程德是惠书楼的老板,人看起来有几分学识。好思以前常来惠书楼淘些有趣的书看。一来二往便也与书楼的老板混熟了。
“丫头你也在緑芳私塾上学吗?你雅儿姐姐就在緑芳私塾呢。”王程德笑道。
王雅儿是王程德的小女儿,好思来这看书时见过几面。
“不是,我在流云书院。”
“流云书苑?!丫头,你还真厉害!这流云书院可是出了名的高门槛,是我们清州当之无愧的第一书院。”王老板感叹道:“丫头,我这有前天刚到的新书,你挑一本书吧,算王叔叔送你的开学礼。”
好思听了便脸带兴奋,可过了一会便恢复了平静:“这怎么使得,无功不受禄,我不能随便拿您的东西。”
“不过……真的有新书到吗,呵呵。王老板你领我去看看,我自己掏钱买。”
王程德哭笑不得,这丫头真是懂事:“说了送就送,难得你王叔叔我高兴。说好了,只送一本,要是看中其他的得你自己掏腰包。”
好思眯着眼赶忙回道:“谢谢王叔叔。”
从惠书楼里出来,已过了卯时。暖暖的阳光把寒雾缓缓吹散。好思像手里篡着几本书,欢快的穿梭在人来人往的港口街上,一直往前走便是富通港,所以有无数淘金者沿着河岸在这摆起了小摊。远远看去,如一条长蛇,不见首尾。
港口街虽然简陋,可这一点也不影响他的火爆,瞧这海上的雾气刚刚散开就清晰地看到无数怂恿的人头。因为这里的东西都是从其他州府河运而来的,既新奇又特别,也不是很贵,慧眼识珠者往往还能变废为宝,淘到不少宝贝。
好思轻车熟路的来到一个略微偏僻的小摊前,跟一个年约六旬老者热情的打招呼:“赵爷爷,您今天的气色可真好。”
“我说谁呢!嘴巴这么甜,哈,原来是你这丫头。”赵老头呵呵道。
好思凑到前头:“赵爷爷,你这有没有五色土啊?”
“五色土?老头我在这摆摊这么久了也没听过这东西。”
好思也是在孤本游记中认识到这土的,所以她早有预料地从怀里掏出个手绢,手绢扎的像个包子。
她解开札口,露出里面的五色土,缤纷耀目。
赵老头惊讶道:“哎呀!这,这土我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