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伊妹妹怎么还没回来?”兮颜焦急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你在家里等着,我出去看看。”眉间尺说完就往外走。
兮颜站在她的身后突然笑了,“在家里等着”,“家里”,她想到这突然感觉无比幸福。如果可以就这样一直在家里等下去,每天等着你回家该有多好。兮颜莫想着,不觉忘了刚才还在担忧绝云的的事情。
眉间尺刚一迈出门,远远两个看不真切的黑影,他赶紧跑上前去。
“伊儿,怎么弄成这样?”见状,他赶紧脱下衣衫给她披上,然后搂着她赶紧往回走。“快回去泡个热水澡,千万别着了伤寒。”他担忧着,一边搓着她缩成一团的胳膊。
“乌鸦!”凌千枫刚一迈进院子就大声吆喝。
“主子,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乌鸦听见声音,赶紧飞跑出来。
“快去准备热水!”
“好,准备热水让您沐浴。”乌鸦见王爷全身湿透,赶紧应道。
“谁让你给我准备洗澡水了,我是让你给洛伊准备!”凌千枫上去就是一脚。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办!”乌鸦轻而易举躲过,又飞奔跑去。
绝云泡在温水里,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洛伊妹妹,你这是怎么弄的?”兮颜又舀了一瓢热水进去。
“天太黑,不小心掉水里去了。”她的声音依然颤抖着。
凌千枫跑到厨房里烤火,乌鸦在一旁烧水。
跳的时候无比潇洒,爬上岸的时候无比狼狈。就像是爱情一样,爱上的时候不顾生死,放下的时候撕心裂肺。
其实,爱情没有那么重要,没有,不会饥肠辘辘,没有,不会卧床不起,没有,不会神志不清;可是一旦有了,必是如获至宝,掏心掏肺。只是一旦失去了,你就会从最高的地方跌落,从此存在也开心不起来了。
他打了一个喷嚏,朝满脸是灰的乌鸦凶道,“怎么还没开,你想冻死我吗?”
“我哪敢冻死王爷您呐,要不是你把一锅水都给了那丫头,哪能等到现在都没水洗澡。”
“你什么时候学会顶嘴了,要你烧水就烧水哪来那么多废话。”
乌鸦不再说话,被冻成这样还这么大火气。
洗完澡,凌千枫喝了碗姜汤就睡下了,他缩在被窝里缩成一个球,闭上眼就回想起刚才在冰冷的江水里抱着绝云的那一幕。
那是他每次跟母亲吵架都会跑去的地方,有时候是一个下午,有时候整整一晚上都会坐在那里。可是哪怕他几天不回家,他的娘亲也从没有着急的去找过他。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无依无靠,习惯了冷漠无情,习惯了冰冷的感情。可是那一刻,他多想永远地拥抱着她,哪怕被寒风冰冻在江面上,他也愿意就此终结一生。
人总是这样,因为爱着而不愿死去,也因为爱着不怕死去。
他笑着,渐渐睡去,沉浸在温暖的冰湖里。
兮颜将饭菜端上桌,早上只有璟王爷一人在,她不能上桌,胆怯地站在一边候着。
凌千枫夹了几口菜,终是又放下。
“洛伊还没有起床吗?”他冷冷问道。
“洛伊姑娘着了风寒,间尺公子已经去请郎中了。”
“风寒?严不严重,本王去看看。”他神情担忧,匆匆迈开步子。
“确是有些严重,一直高烧不退。”兮颜赶紧跟上去。
“你不用来了,去做你该做的。”凌千枫厉声道。
“是。”兮颜停下脚步,目送着凌千枫进了后院。
凌千枫轻轻推开门,悄声走到绝云的床榻前,他伸手去摸绝云的额头,烫得很。她皱紧眉头,额头出汗,嘴里呓语。身边也没旁人伺候,凌千枫起身拧了一条凉毛巾放在绝云的额头上,拿来另一条擦拭她的手心。
眉间尺在去请郎中的路上正巧碰上朝这边赶来的承渊和镂玹,他们听说绝云病了,加紧迈开了步子朝这赶来。
镂玹小跑着冲进屋里,见绝云身旁就只有一个粗手粗脚的王爷在旁照看着,他一把拉开他上前查看绝云的病情。
“吃了豹子胆了,本王你都敢拉!”凌千枫被拽起来,站在一旁粗声喝道。
“别说你现在还不是大王,就算你不久称王,绝云也不是你随便就能碰的。”镂玹拉着绝云的手回头撇了一眼。
“都安静点,别扰了伊儿。”承渊面色凝重,站在一旁着急的搓着手掌。
凌千枫甩袖而去,到门口张望。
眉间尺带着郎冲气喘吁吁地赶来,凌千枫的面色稍微舒缓了些。
郎中诊断过后,开了张方子,承渊跟着去抓药。
“没什么大碍,就是寒气侵体,气血郁结,吃两服药就能慢慢好转。”
眉间尺出门送了郎中,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你们都出去吧,我在这看着她就好了。”眉间尺声音疲惫。
镂玹虽不放心,但也帮不上什么忙,出了房间平复一下心情。
“没想到这丫头真不经戏弄,早知道就不拉她下水了”凌千枫叹了口气,自言道。
“你说什么,戏弄,是你故意拉她下水的?”镂玹气急,上前揪住他的衣襟,“你知不知道她最见不得水,掉进水里就会要了她的命!”他咬紧牙关怒斥道。
“不就是下水吗,有我在她就绝对不会出事!”凌千枫一把甩来他的手。
“不会出事?那现在就是怎么了!”
凌千枫本就愧疚,一番追问就更能理直气壮了,索性甩开他一个人在院子里自责。
镂玹焦躁,承渊怎么还没将药取回来?
“哥?”绝云总算清醒了些,身体发烫,浑身无力。
“你醒了,药快煎好了,我出去看看。”眉间尺刚站起身,兮颜就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眉间尺想要接过来,兮颜道:“还是我来吧,你都忙了一早上了,去歇着吧!”眉间尺在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水解渴。
“我自己来吧!”绝云说着慢慢起身,眉间尺赶紧过来扶她做起来。“哥,你还没吃饭吧,你们都快去吃饭吧,我喝完药睡一会就好。”她努力笑着,不想让任何一个人为她伤神。
“间尺大哥,你就去吃点东西吧,一会我再给洛伊妹妹煮点粥喝。”兮颜心疼一脸倦容的他。
“好,我出去活动活动,有事叫我。”眉间尺略微一笑,不放心地出去。
“云儿好些了吗?”镂玹追上前来问道。
“气色好多了,放心吧!”眉间尺乏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日之期马上就到了,看来绝云是不能参与这个计划了,大家商量着,三日之后的行刺计划。
“我一直有个谜团,听说吴国的大王子殿下死于行刺,而就在大王子死后不久,膝下仅有一子的吴王就昭告天下,二王子凌千枫自小寄养在外,日后将继承王位。可现在咱们眼前的璟王爷却要杀父篡位,其中的缘由难道就仅仅因为他已经等不下去了这般简单吗?”镂玹环视一周,最后盯紧了凌千枫的眼睛。
他恍若罔闻,直视镂玹的眼睛,心中有根刺在血脉中游走,他强忍着,丝毫不在表情上展露出来。他勾起微笑,淡然道:“你是担心我另有所图吗?即便如此,你也不在我的棋盘里,我要下的,只是一盘没有棋子的棋局。我也不妨告诉你,我的确是另有所图,江山,对我而言只是一件随赠的小玩意,我要的,只是吴王的性命。”
“看来传言不虚了,拿父亲的脑袋祭奠亡母的冤魂。”镂玹审视着他,娓娓道来。
坐在堂前喝酒的乌鸦听到这,忽而装醉离开。凌千枫悄无声息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神色平静地回过头来。他嗤之以鼻,轻言笑道:“看来你还是有点本事的,这些村野旧事你都能够探寻的如此详尽。”
“跟你说这些不为别的,我只希望到时你能撤掉府上一半兵马,别让我们身陷囹圄,否则,你无从考究的身世将会令你登不上王位。”镂玹声色缓和,眸子却布满凶光。
凌千枫听着镂玹开出的条件,又思虑到他手上的把柄,细细推敲几分,终应承道,“好,前朝旧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也无需当一个为父报仇的孝子,当日府上兵马如常,绝不翻倍,这下你可以放心地为我办事了吧?”
“我们可不是在为你办事,我只是不想间尺大哥和绝云身陷险境而已。”
“好,重情重义!”凌千枫拍桌而起,长笑着离开。
等凌千枫走远,承渊回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身世的秘密的?”
镂玹听到这话,不觉一笑。
“喝酒的确误事,这个消息只不过是我用一坛上好的女儿红换来的。”他说着,凛冽地笑起来,自叹自的聪明。
绝云的面色已经一天天见好,只是因为近几日她执意要练舞,所以一直都没有好利索。众人劝她,可是她意已决,定要同哥哥手刃仇人。劝说无用,也只好作罢。
即日,泰璟王府上流光溢彩,上卿皆至,武将入座。吴王就坐在众臣之上,两夫人随侍左右。一番劝饮之后,鼓瑟响起,娇媚舞女徐徐上殿。
吴王见色神凝,痴望庸笑。
歌女唱道: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左手执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兮颜在前,绝云在侧,在众人眼里,这是一场勾人魂魄的舞,可在她们心中,这是一场站在刀刃上的赌命。一步一摇,一战一惊。兮颜心性胆小,屏住了呼吸不敢出错。绝云在侧,吐纳之间凝视着吴王的笑颜,那张苍老的脸,不见一点善色,习惯了斩杀的眼角,在皱纹的簇拥之下仍能看见不减当年的暴戾。
绝云随乐而起,妖媚的腰肢轻摇,许是因为还病着的缘故,她的舞步倒也多了几分柔弱之美,凌千枫凝视,不禁心生怜惜。她缓缓上前,抬步轻舞上殿前,勾起绮丽的笑姿,盯着吴王最后的一刻残喘。她移步靠近,凌千枫攥紧了拳头,死死盯着。混在特殿外人群里的眉间尺与趴在墙头上的镂玹与承渊,远远地看着她往危险靠近,手握刀剑,屏气凝神。
吴王淫笑,好色之意群臣尽知。绝云伸手牵起垂老的他,一步一步带他走出殿内,兮颜小心地跟上,笑色有些惊魂。
美丽的女人,即使不顾作媚态,一个微笑也能够倾城、噬魂。
殿外已燃起篝火,舞女们围着篝火跳舞,绝云慢慢松开手,引领着吴王舞起宽袖。群臣跟着走下殿来,舞女们纷纷上前邀舞,一时间院内嘈乱,笑声起伏。
眉间尺在耀眼的火光下慢慢走过来,示意兮颜与绝云靠后,他混在人群里,边舞边靠近吴王,最后出现在他的身后,用匕首挟持住了他的喉咙。曾经不得近前的仇人,此刻就在自己的手里攥着。舞乐仍在狂欢,昏暗而又嘈杂的院内没有人发现他们整天朝拜的君王已经被人用冷剑顶住了喉咙。
眉间尺握紧匕首在他耳边恶狠狠地道:“听说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找我,是怕有一天我会拿刀割断你的喉咙吗?只可惜,你没有想到的是,今天我会自己找上门来,我就站在你的身后,架在你脖子上的刀就握在我的手里,下一秒,你的头颅就会成为今晚宴会的下酒菜。”说完,眉间尺用力割断了他的喉咙,一舞女惊声尖叫,他则应倒地。踉跄着身子倒进火堆里,又拼尽最后一点气力站起来,身上火光熊熊,众人混乱失色。
兮颜没见过这种惨烈的场面,一时失魂呆在那里。眉间尺上前揽过她,持剑打退围上来的侍卫。凌千枫见大事已成,随作势命人缉拿刺客。有武将见状,拔刀欲上前擒下眉间尺,承渊与镂玹从墙头上跳下,阻断了武将的去路。眉间尺边战边退,绝云在旁手无寸铁,再加上病还未好,只能勉强自保。
黑蝙跳进战局,欲杀绝云以泄旧恨。凌千枫不觉一惊,担心绝云会出什么意外,但是众人面前他又不能阻拦冲动的黑蝙,只得在护卫的围护下揪紧心脏。
若是平日里黑蝙真想要了绝云的性命,她都没有把握能够稳操胜券,更何况今日她病体孱弱,又无绝云剑在身,面对黑蝙的冷剑,她只有一再闪躲。在旁的眉间尺护着兮颜,又要兼顾绝云,一不小心被刺伤了肩膀。
镂玹见形势紧张,赶紧打退了一拥而上的武将,退到绝云身边,持剑与黑蝙相斗。承渊得空,联手镂玹一同伤了黑蝙,镂玹护绝云离开,承渊垫后,等吴王的尸首在火堆中烧焦,他们都已成功脱身而逃。
回到客栈,承渊忙去取来伤药。眉间尺的肩上无碍,只是流了不少血。兮颜在旁咬紧了嘴唇,神色慌张。
“间尺大哥,你还好吧?”她倒了一杯水递过来。
“放心,皮肉之伤而已。”他忍痛笑道。
“都是我不好,要是我也会一两招功夫,就不会连累你们了。”她垂下头去,出汗的手指撕扯着衣角。
“你没听说过吗?淹死的都是会水的,你看看洛伊,今天要不是镂玹他们在,一定会小命不保。”眉间尺此刻竟然还能说笑。
“那你以后还会像今天这样保护我吗?”兮颜抬起头来,烟波青碧,容色如绢。
承渊站在绝云的门口,见镂玹神色紧张地扶她倚躺在榻上,他眉头舒展,下楼吃酒。
是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明白的太迟缓。当你被别人揽入怀中,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嫉妒;当你在别人的说笑中愁色渐消,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无能。我将这自我叹悔的本领练就得炉火纯青,爱情如酒,冰凉下肚,扰人心绪,催人热泪。爱情流过全身,滚烫地跳动,见面神伤,不见面亦神伤,我就站在离你不远不近的地方,若即若离,且爱且放手。
“以后就别再逞能了,要是你今天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要我怎么跟整个铸剑山庄交代啊?”镂玹坐在一旁,面色疼惜,轻声责备。
“死不了的。”她随口一句。
“什么叫死不了,再命大的人都还有丧命的时候呢。你看那个吴王,纵然是一朝天子,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像一只路边的蚂蚁一样毫无征兆地死在了你哥的手里。”他语气急促,略带生气。
绝云微微笑起,溢满福色。
店小二敲门进来,送来一碗参汤。
“这是与二位同行的公子让小人送上来的。”
镂玹打发了小二,端着参汤笑道:“看,这么多人在意你,你要是死了,该有多少人伤心。”说着他拿起汤勺,舀起半勺吹了几下,送到绝云的嘴边。
“我自己来吧!”绝云觉得有些尴尬,想要拿过碗来。
“老实点,别动!我要把你伺候好了,免得日后要是瘦了,憔悴了,我还不知道会被多少人责备呢。”镂玹神色温柔,将吹过的参汤送到绝云嘴边。
“你不知道,今晚你有多漂亮,那腰肢扭的,当真是应了那就话,”镂玹诡异地笑着,然后道“妩媚惑主!”
“你这是将我比喻成妖后吗?”绝云轻笑。
“我可没说是你妖后,再说了,你要是真的去给谁当王后,我第一个就不同意。”
“当王后也不错啊,香车玉撵。”
“好什么啊,说不定什么时候夫君就被人杀了,成为江山的玩物。”
绝云应声而叹,忽又想起什么,“酒鬼呢,还几天都没见到它了。”
“放心,小风那奴才伺候它比伺候我还认真,每天带着它还有那具骷髅出去遛街,就差给他们建一座佛堂供起来,每日烧香祭拜了。”镂玹满脸怨气,起身去放下碗勺。
说曹操曹操到,小风这时敲门进来,“小姐,两位少爷喊你下楼吃饭。”
“你那两位少爷就只让你喊你家小姐下楼吗?难道就没让你请我下楼用餐吗?”镂玹步步紧逼,声音阴狠地问道。
“那小姐我就先下去了。”小风说完,赶紧逃窜出去。镂玹气得在后面大喊。
“有空好好管教一下你家的奴才,整日里不将客人当主子,现在还公然无视我。”镂玹嘟囔着回来,扶绝云下楼吃饭。
“太晚了,我就不去了,你饿就下去吃吧!”绝云慢慢缩回被子里躺下。
“这几天你都没怎么吃饭了,你不饿吗?”镂玹站在那不动。
“体虚了也就不觉得饿了,等我休息过来再将这几天少吃的饭都补回来。”她轻声笑道,呆呆地看着还在那里一动不动的镂玹,又道,“你还不走吗?我都要睡了。”
“你睡,我在这看着。”说着他索性坐在她的榻前。
“你看着我我怎么睡啊?”绝云嚷道。
“今天那么多老男人色眯眯双眼盯着你,你不还是照样跳的很投入吗?”原来镂玹是在计较这件事情。
“你在殿外,怎么知道他们的眼睛是色眯眯的?又怎么知道我挑的很投入?”绝云打趣道。
“我还用离近了看吗?我离那么远都觉得你特别的晃眼!”镂玹扭过头去怨声说道。
“你要想嘲笑我吗?”
“才不是呢,我是想说你真的很养眼!”镂玹说完猛地站起来,笑容灿烂,然后躬身吻过她的额头,道了声晚安,扬长而去。
直到听见关门的声音,绝云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她反应迟钝地红起脸来,捂住胸口压抑不住轰鸣般的心跳,眉眼之间却已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后半夜,镂玹饿得厉害,早知道会饿的睡不着觉,他就应该吃点东西再睡觉的。翻来覆去,怎么蜷缩也制服不了胃的叫声。他披衣出门,敲开了绝云的门。
绝云半睁半闭着眼睛,摸索着点亮灯烛,披一件衣服起身开门。
“怎么了?”她朦胧的眼睛裹着睡意,倦软的身子连站都站不稳。镂玹小心地扶着她,像是扶着快要散架的林川白。
“我饿了。”
本来还以为是有什么大事的绝云,听见这句话一声不吭地就要转身继续回去睡觉。镂玹连忙拖住了她,“我饿了,你没听见吗?”镂玹一手揉搓着肚子委屈地道。
“再有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到时就有吃的了。”绝云闭着眼睛说道,像是站着睡了过去。
“再过一两个时辰我就饿死了,我屋里连口水都没了。”他继续纠缠。
“那你去柜台喊店小二起来,让他给你找点吃的。”她像是在说梦话,眼睛始终闭着。
“我想吃你炒的菜。”镂玹这才道明了来意。
绝云揉了揉眼睛,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然后朦胧地看着镂玹祈求的表情,再摸摸自己凹陷下去的肚子。用手拍了拍睡意懒散的脸稍微打起了些许精神,懒懒地偷笑道,“那我们偷偷去他们的厨房里看看?”
镂玹一听这话,差一点拍手叫好,赶紧地点头应道,两人顿时来了精神,绝云似乎也忘了自己还是半个病人。
他们蹑手蹑脚地从睡着的店小二身边穿过,借着透进来的一点月光,摸索着找到了通往后院厨房的门口。小心地推开厨房的门,镂玹掏出火石,点着油灯,房里这才微微亮了些。
镂玹小心地将门闭好,绝云往前走了几步,小心地翻看房里的食材,然后转身问道,“你想······”,话还没说完,却不成想正巧撞进镂玹的怀里,灯光微弱,镂玹的眼睛在忽明忽暗的光亮里温柔空幽。他的呼吸声就在眼前,心跳声加剧了气氛的暧昧。她赶紧逃开,却被镂玹紧紧抱紧怀里。
“你不是饿了吗?”绝云说着,想要挣脱,却被越抱越紧。
“你知道什么叫秀色可餐吗?”
“不知道,我去给你做饭。”她还是没能挣脱,许是她还病着使不上力气,许是他实在是太用力了。她越发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被勒断了,尽管如此她还是从他的怀抱中挤出一点声音说:“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什么都不重要,就让我这样抱着你,有你在我怀里,就什么都不缺了。”
绝云慢慢松开想要推开他的手,然后轻轻搭在他的后背上,放松了身上每一条筋骨,不用一点气力,任由他就这样抱着。
静夜入睡,一切像是走进梦中。安静是什么声音,是落在耳边的你的声音。
“好想带你去看屠城的萤火谷,那里的夜晚比雨后的夜空还要美丽。那里有成千上万的萤火虫在里面飞舞,像是无数颗会飞舞的流星。云儿,我想让你知道,在屠城没有冬天,那里一年四季都是春末夏初,满城的繁花开败了再绽放,岁岁如此,莺歌燕舞。以前我拼了命的想要逃离那里,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可当我真的踏上中原以后我才发现,还是屠城最像人间天堂。我想过要回去,可是又总觉得不是时候,总觉得那般美丽的屠城还少一件东西。直到那天看见你穿着女儿装出现在我面前,我终于知道,我离开屠城跋涉中原,就只为了带你回去,带你逛遍屠城的每一处风景,让你成为屠城最美丽的存在。”他略微停顿,松了松手,又紧紧抱着她,他说:“绝云,以后不要再一个人逞强,你还有我,你永远都不再是孤单一人。累了就跟我说,我的臂膀就是你的城墙,只要有我在,纵然是千军万马要将你带走,只要我不放手,谁都不能带走你一缕头发。绝云,让我住到你的心上,让我将你揽入怀中,让你的眼泪落在我的肩头,让你在我的身边卸下所有盔甲,你穿你的轻纱,跳你的舞步,让我持剑在旁,驻守我此生天下。”
灯火在微风里摇曳,似灭未灭,深深浅浅。他抱着她,从暗夜到黎明,从繁星满天都东方既白。
别人耳中的甜言蜜语,油嘴滑舌,却是沉浸在爱情里的人们最真的心里话。
“你还要让我们的肚子叫多久?”她轻轻推开他,畅然暖笑。
镂玹又揽她进怀里,道“抱着你就饱了。”
“可是我是病人,不能又病又饿吧?”
镂玹这才想到,松开她望向她的眼睛,满是倦意,面色微黄。他这才歉意道,“你怎么不早说,快找找有什么吃的?”
绝云看着镂玹翻找的样子,笑出声来。
“笑什么,快找点东西带回去吃,要不厨子一会就该进来了。”镂玹说着,从一麻布下找到几碟点心。他回头朝绝云得意地偷笑,然后赶紧将点心全都倒在麻布上,包起来带走。他拉着在一旁痴笑的绝云道:“走,这是我们的夜宵跟早餐。”绝云的手就在他的手里面,仿佛自己是被整个世界宠溺着。
“吃这个,吃这个。啊,不行,噎着了,水!”镂玹一手拿着点心,一手垂着胸口。绝云给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接过来大口喝下去,又被呛得直咳嗽。
“慢点,没人跟你抢。”绝云无奈地笑着。
“这样真好,有人伺候。”
“我是你的仆人吗?”
“不是,你是我的夫人。”说着为给她一块槐花杏仁糕,绝云伸过头去咬了一口,镂玹将剩下的全都塞进了嘴里。
“你慢点!”
“没事,有你在我就噎不死,也不会被呛死。”他一咧嘴角,还不忘逗乐。
“好了,你也该吃饱了,回去吧,我再补个觉。”绝云起身送客了。
“你睡你的,我吃我的,不会吵到你的。”镂玹仍不肯走。
“那你就带回去慢慢吃。”绝云说着挑了些镂玹爱吃的,摆在盘里递给他。
“我不能留下吗?”他抬起头摇尾乞怜。
“不能。”绝云神色淡然。
“那你就不怕我回去会被噎死或是呛死吗?”
“不怕。”
“你这是谋杀亲夫你知道吗?”
话正说着,镂铉就已经被绝云推出了门外,然后关上了门。
她回到桌前,拿起一块莲子糕咬了一口,细细嚼着。
此刻周身一片寂静,寂静的都能听见自己未曾问及的心事。心底一如那寂寞千年的城,时空久远,一个人来来回回,葬在心中多少故事,而今却无从记起。你犹如誓言的话语还在我的耳边燥热,羞红多少期盼中的豆蔻情节。
你说你来是为了带我走进你的世界,可你又何曾知道,其实你早是先一步迈进了我的世界。我喜欢安静不语,听你在我耳畔谈笑风生,我喜欢不做解释,你已全部了然我的心事,我喜欢你不问缘由,兀自为我刀山火海。
自你出现,我看到了生命该运行的轨迹,随你而去,有你做陪,你是我纠缠不清的心事,是我面红耳赤的情话,是我夜不能寐的前生旧梦,是我降落在这个世间的温热眼睛。
兮颜将药熬好,小心端着进了绝云虚掩的房门,刚一抬头,就看见一具骷髅拿着一根绳子,绑着一块骨头在逗一条长相其丑无比的狗。她哪见过这种场面,失声尖叫,顾不上手里的汤药,转身就要往外跑。
林川白丢下骨头,断了双手指骨,一手接住快要掉在地上的汤药,一手赶紧把门关上。兮颜见眼前有两只手骨挡住了去路,又赶紧往回跑。绝云见林川白耍弄兮颜,赶紧上前搂着她。
“没事,他是我的朋友,他就是整天在屋里被憋坏了,所以唯一的爱好就是吓唬第一次见到他的人。”绝云赶紧解释道。
兮颜喘着粗气,惊魂未定,慢慢抬起头来。林川白又将头骨伸了过来,吓得兮颜拽紧了绝云的胳膊。
“林川白,别玩了,你真吓到我姐姐了。”
林川白见绝云真生气了,就取回头骨一动不动地坐在桌上,酒鬼叼着骨头在一旁撕咬。
“没事了,来,坐。”绝云扶着她坐到床榻上,然后走到桌前,林川白赶紧给倒了一杯茶水。
“来喝水。”
兮颜胆怯地望着骷髅,摇摇头。绝云将水放回桌上,林川白又将兮颜送来的药递给她,绝云接过来,皱着眉头喝下。
“怎么了,又是你,骨头,你又戏弄别人了?”镂玹闻声而来,笑着向前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头盖骨。
“别,敲坏了!”他赶紧摸摸坏了没有。
镂玹从怀里掏出几块蜜糖,温柔地放在绝云的手心,然后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朝林川白道,“这几天我不在,是不是把你憋坏了?”
“你在不在关我屁事!”他转过头去,后头颅对着他。
“怎么了?”眉间尺和承渊也赶了过来。
兮颜见眉间尺过来,赶紧跑到了他的身后。“洛伊妹妹的房间里有具会动的骨头,还有一条长相丑陋的狗,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一条狗。”
镂玹听闻,哈哈大笑,“你也认为它很丑是吧,绝云还从来都让人说她的狗丑,现在你竟然还说她的狗丑到都认不出是一条狗来了。”他些许得意,止不住笑声。
“好了,我们出去走走,我慢慢说给你听。”眉间尺领着受惊的兮颜出去。
“间尺大哥真是好脾气,要是我的女人被人戏弄了,我一定要给那人几个耳光。”他说着,诡笑着看着绝云。
“那你整天戏弄我家小姐,你是不是也应该给自己几个巴掌!”小风站在门口插嘴。
“吆,笨奴才终于开窍了,你也知道你家小姐就是我的女人啊?”他声调诡异,很明显是故意说给承渊听,他朝承渊笑去,承渊白了他一眼。
“林弟,以后别再随意戏弄人了,别整天跟镂玹学坏了。”承渊这话说的倒是直白。
“承渊大哥,我看你也已经跟我学坏了。”镂玹笑道。
承渊还是比不上他伶牙俐齿,皮糙肉厚,叹气一声,只得认输。
“你这张嘴真是比我见过的任何一把宝剑都无坚不摧的神器。”
“我这不也是为了缓解你们旅途疲惫吗?这一路上要不是我在一旁敲锣打鼓,你们还不被憋死。”
“我们都快被你吵死了!”承渊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
“你去哪?”镂玹还是不愿放过他。
“我去解开你留下的那半局棋!”
看着承渊苦苦不得其解的背影,镂玹摇头而叹。
“云儿,大哥都带自己的心上人出去私会了,我们也出去逛逛吧,陪你养病这几天我都快被憋死了。”
“你这是在怪我生病吗?”
“我怎么会怪你,要怪也要怪那个杀父王爷,没事把你拉到水里想干什么!我真想给他几个耳光。”
绝云面色异样,小声道,“你都知道了?”
“他自己说漏嘴了,以后离那个人远点,他比我还性情古怪。我是爱玩所以有时玩过火了,他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镂玹不禁打了个寒颤,然后拉着绝云出门。
“你们不要我了?”林川白在后面喊道。
“在家陪狗玩吧!”镂玹说着做了个鬼脸关上门。
他拉过绝云的手,目色温柔。绝云微微一笑,目色如水,握紧他的手。
我们的无声相爱,眉眼情意缱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