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祁解救她的事,她本该好好向他道谢,无奈宇文祁这段时间好像特别忙,回府时间常常是深夜,刘翊凝总是等不到他。
已是二更天,幽暗的天繁星点点,柔和的月色照着大地,隐约能听见虫蛙的叫声,夜凉如水。刘翊凝坐在窗前,桌案上横放着一把长琴,此时她是很想弹上一首曲子的,来抒发一下这几天压抑的心情,无奈怕深夜扰人好梦,只得作罢。
“公主,夜深了小心着凉,就寝吧。”阿青睡眼惺忪的拿过来一件披风披在她身上,催促她就寝。
刘翊凝没理她的话,知道她也累了,便开口道:“你退下吧,早些歇息。”
阿青退下后,刘翊凝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望着这暗夜景色,不由得想起了年少时在御花园羞辱顾宴奢的事。那时正值中秋佳节,也是深夜,月色正好,她突发奇想跑去御花园赏月,说御花园的花配上中秋月色才是佳。结果那时虫鸣叫的厉害,花丛幽暗,她胆怯的站在那里,又想去看,又不敢看,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侍女们问她何事她也不答。跟随巡逻的顾宴奢正好经过,刘翊凝二话不说跑过去拦下了巡逻队伍,指着顾宴奢用命令式的口吻说道:“你过来,本公主找你有事。”
巡逻队少了一个他不敢有意见,继续去巡逻了,刘翊凝认得顾宴奢,就是他救了自己,知道他被父皇破格提入御林军中。但她高傲惯了,从没对任何人低声下气过,也没卑微低头过,那时年少气盛,不懂人情世故,也不懂尊严是为何物,更不懂话语伤人之深。
她命令着顾宴奢:“你陪着我逛花园。”
“是。”顾宴奢恭顺的回道。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入了御花园,可能是顾宴奢曾经救过她,所以有他在身边特别有安全感。她命人摆上糕点水果,让顾宴奢坐下陪她一起赏月,顾宴奢在一旁站得笔直,严肃的说道:“微臣不敢。”
“我让你坐你就坐,这里没有旁人,你不用顾忌这些。”刘翊凝吃着糕点含糊不清的说着,她那时在心底里是相信顾宴奢的,所以才会让他陪她逛御花园。整个皇宫,能信任的人不过一二,即使她那时年幼,也知这宫中险恶。
“公主,请您不要为难微臣。”顾宴奢只认为她是闲来无事想找自己消遣,便心直口快的回道。他与这个公主不太熟悉,只是救过她一次,后又偶尔见过几次而已,况且君臣有别,他怎么敢如此大胆与她同桌呢。
“我这是赏赐你,怎么会是为难你呢。”刘翊凝不解的道,她只是想借此机会来谢谢他的救命之恩。
没想到顾宴奢执着的道:“微臣不敢。”
从来没有人敢如此忤逆她的意思,心中的火苗突蹿起来,她来劲了,今天非得让他坐下来。刘翊凝命旁边随行的公公强行把他摁坐在凳子上,年少气盛的顾宴奢哪受得了这种侮辱,碍于对方的身份,他只得握紧拳头恨恨的盯着刘翊凝。刘翊凝看他恐怖的眼神被吓到了,好胜心强的她不甘示弱的回击了。
“桂花糕赏给你了,你们喂他吃下去。”刘翊凝指挥着那些公公,把桌上的那碟桂花糕全塞他嘴里了。她平常经过父皇的妃嫔寝宫时经常看到那些妃子惩罚婢女,她也有样学样,用在了顾宴奢身上。
她至今都忘不了顾宴奢的那种眼神,饱含耻辱与愤怒,她践踏了他的尊严,在一个少年自尊心最强的时候让他无地自容。她最恨自己做过的一件事便是羞辱顾宴奢了,那晚临走前她还不屑的对顾宴奢说了句:“你只是臣。”
没想到,自此以后,他便真的认认真真的记住了,他是臣。每逢见她,顾宴奢的头就低着,无论她说什么,顾宴奢都低眉顺眼从不忤逆她,用一个臣子的身份去完成她的任务。
她知道,他在赌气,他骨子里是一个倔强的少年。可见面次数日渐增多,不知何时,刘翊凝发现自己对一个倔强的少年已经芳心暗许了。
即使顾宴奢后来也真的爱上了她,可在他心里,她所做的事终究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痕,他卑微的爱着她,只记得自己臣子的身份。如今想来,也是自己自作自受,自己种下的恶果,自己品尝着滋味。
一个人回想着过去,本是寂静的夜,却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刘翊凝仔细一听,分明是管家的声音。管家苦口婆心的劝说道:“王爷啊,您怎么又喝酒了?”
宇文祁回来了?刘翊凝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他,她也不知自己为何如此着急,不顾深夜就去找他。还没走远,便看到宇文祁一人拿着酒坛摇摇晃晃的喝着,管家应该被他赶回去睡觉了,毕竟他是那样的心疼下人,看着他紧皱的眉,应该是心情不好,借酒消愁。
高举着酒坛,酒顺势倒入他的口中,精准无比,没有一滴溢出来。低头瞬间,宇文祁朦胧的眼中出现了一个影子,他梦寐以求的人的影子。他口齿不清的呢喃着:“翊凝……凝儿。”
却始终没有伸出手去碰她,因为他觉得他一定是在做梦或者是幻觉,都那么深夜了,她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他面前。或许,他不敢再靠近她了,爱情会让人上瘾,迷失心智,他不想自己陷得太深,不然日后亲眼目送她离去时,怎么受得了。
刘翊凝就那样皱着眉静静的站在他面前看着他,良久,才喊了一声他:“宇文祁。”
宇文祁高举的酒坛定住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慢慢把酒坛子放下。他忍不住颤抖的伸出手触碰她,缓缓抚上她的脸,才醉眼朦胧苍凉的笑着说道:“呵呵……真的是你呢。”
她没有躲开,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是因为自己才变得不像他的。本来找他是想知道那次发生的事,可却看到如此狼狈的他,口中酝酿许久的话终是没有问出口。
而宇文祁却像是早已知道她找他的意图,先前清醒时的刻意隐瞒,现在醉了,早已把那一切都忘得一干二净。唯一记得的,是她喊着顾宴奢的名字。宇文祁自言自语般的说着:“你喝醉了……喊着……喊着顾宴奢……靠在我身上……”
“对不起。”刘翊凝把这句欠了他许久的话说出了口。宇文祁是第一个让她低头道歉的人,就算她羞辱顾宴奢也不曾道歉。但她觉得,她欠了宇文祁的一生,却不能像爱顾宴奢一样爱他,就算说了千百遍对不起也无济于事,也填不满他空洞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