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待不下
冷是不需多言的用意，一片榕树叶子，掉落进平静的湖面，激起一袭淡淡的涟漪，在渐露的残缺月光中又归于平静。
“不用着急。”余婷将手搭在小柔的肩膀上，看着她的眼睛，给她鼓励说:“这件事假设发生在我身上的话，我也会和你一样。所以我们不必着急，最起码我们现在有选择的权利了。”
小柔看着余婷的眼睛，她感觉这双眼怎么和那双眼如此的相象？她陷入了沉思。
追了半天没有追到小柔的柳少文，悻悻带着整个车队回到了柳家。柳家张灯结彩，宾至满堂，酒菜皆已备好，好不热闹，万事俱备，就差接新娘回来了。
本来早该回来的车队，迟迟不回来，柳爸着急了，刚要叫人出去看看。便看到柳少文一个人垂头丧气的从车下来了，周围打算放鞭炮，打算迎新娘的宾客们，在这一刻也都沉默了下来，大家都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柳爸上前，扶住柳少文问:“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新娘呢？”
柳少文没有回答柳爸的问话，这实在是关乎一个男人的最基本面子问题，从生理到心理上的都有，柳爸只好再问一遍:“小柔呢？为什么没有接她回来？”
“小柔？”柳少文默念一声，情绪便彻底失控了，当着所有人的面咆哮:“什么小柔？什么新娘？她跟别人跑了，跟别的男人跑了，结什么婚，还结什么婚啊！”柳少文咆哮完，跪在了地上，双手撑着地，他的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了一个人的身影。他的声音变的低沉:“是韩征，是那个叫韩征的，余成，余小柔你们太欺负人了。”
柳少文手臂上暴起了青筋。宾客们见这样子，知道这场婚是没法结了，酒菜也是没法吃了，便不等柳家人说什么，都各自离去了。
柳家一下子变的冷冷清清，原本开的大亮的灯，也不知道是哪个宾客离去前，随手给关了。
柳爸没心情去管那些事了，将柳少文扶进客厅里，叫他坐沙发上，把事情的经过再讲一遍。柳少文一一和柳爸讲了，柳爸听完也受不了。现在这件事不单单是自己儿子柳少文的事，更是关乎他自己的事，关乎自己整个家族的事。
在莆市一个男人他可以什么都不要，但不能不要面子，因为莆市也将面子称为招牌。这件事就是说叫人砸了招牌。柳爸狠狠的一拳砸在了茶几上，茶几上的茶杯全部掉落在地板上摔碎了。
“余成，你们欺人太甚，就不要怪我。”柳爸叫柳少文说:“如果你还是一个男人，现在就和我去余家找他们讨个说法回来。他们要是给不了我们说法，那么……”柳爸冷笑一声，带着柳少文下楼，开车去往余家。
余家，现在也是冷冷清清，兴许是少了小柔的存在吧。
余妈今晚没有吃饭，她吃不下。因为女儿出嫁本是一件喜庆的事，但身为一个母亲，自己辛辛苦苦养了十几年的孩子，一瞬间嫁给别人当老婆去了，一下子的分开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怎能叫她不担忧？
一旁的余阳安慰:“妈，妹妹明天就会回来的，不要想太多了，先去吃饭吧，我去帮你热菜。”
余妈摇了摇头，继续保持她的沉默，她心里是难受的，她没有一刻有停止过对小柔的愧疚，当小柔那双无助的眼在她脑里，不断循环播放时。
余爸则是站在落地窗前，双手抱胸，他在脑子里把自己这些年加上多年前，认识的或者不认识的人全部过滤一遍，却始终没有找到，有哪个是姓萧的。“到底会是谁？会这么大手笔帮助曾未相识的人？他到底有什么目的？”余爸想着，脑子不自觉又浮现了韩征，韩征的那种冷静？“难道真的会是他？不，不。”余爸立刻停止了这个想法，他认为这个想法幼稚了，他转过身叫:“余阳。”
这时门铃声急促响起来了。“这么晚会是谁？”柳爸叫余阳:“你下去看看。”
余阳下楼，快速走向门口，打开门，一下子愣住了:“柳伯父，少文，你们？”
“让开。”柳爸一把推开余阳喝道:“余成那个老家伙在哪里？”便径直闯了进去了。
余阳脑子嗡一下，锁好门，快速追上去问:“柳伯父，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不是应该……”
“应该个屁。”柳爸站住，回过头狠狠的说:“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那个……”余阳知道自己插不上话，便不再说话，只能跟在后面。
柳爸上了楼，看到余爸便立刻骂道:“余成，你个老东西，你到底几个意思？”
余爸愣了一下问:“你们现在不是应该在家里办婚礼？”
“办你祖宗。”柳爸接着骂:“你少给我装糊涂。”便冲上去，要打余爸。
跟上来的余阳拦住了:“伯父，有话好好说，不要动手。”
“滚开。”柳爸根本不理余阳:“余成你告诉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好心？”
“亲家，到底发生什么事？”余妈上前阻止:“小柔她呢？你们不是？”
“亲什么家？我们没有这样的亲家。”柳爸侧身指了指柳少文说:“你们看看他现在想什么样子？”柳少文坐在沙发上，他还没有缓过来，双眼空洞无神。
“够了，姓柳的。”余爸也怒了，好好的把女儿嫁给你当儿媳妇，你们不回家好好结婚，来这发疯？余爸看向余阳叫余阳:“你先和你妈回房间里，有什么事我和他们好好说。”
看这情况，余妈的心再次被一股担忧弥漫了，眼眶湿润了:“小柔，她是不是出事了？”
余阳过去扶起余妈，安慰:“没事，妈，妹妹不会有事的，我们先回房间，有什么事，爸爸会处理的。”
“我不。”余妈不肯。
“什么不，进去。”余爸喝道。余妈看了眼余爸说:“余成，你最好保证小柔没有事，要是有事的我也不会放过你。”
“妈。”余阳叫。
余妈甩开余阳:“我自己走。”
整个客厅安静下来了，如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那般安静。余爸走到茶几前，不管柳爸，开始泡茶，烧水，醒茶杯，放茶叶。泡好了，便倒了三杯，第一杯端给柳少文说:“上次特意为你倒的那杯茶，你没有喝到，这杯补上。”
第二杯茶，端给柳爸说:“坐下来，有什么话好好说，争吵解决不了问题。”
第三杯茶，放在了那里，余爸没有端给自己。
柳爸重重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端起茶，喝了一口，说:“你我也是多年的老朋友。但你不能这么做，答应把女儿嫁给我儿子，你就不应该反悔。”
“反悔？”余爸问:“下午，是我们亲自把小柔交给少文的。”余爸看了眼柳少文。
“没错。”柳爸说:“但你知不知道，他们车开到一半，小柔便叫少文停车，然后下车跟别人跑了。”
“怎么可能？”余爸不相信:“小柔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怎么不可能？”柳爸指了指柳少文，情绪又变的激动了，问:“难道我家少文是装出来的？”接着柳爸便将事情的经过如数告诉了余爸。
余爸很平静，好像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中，他问:“那么你想怎么样？”
“我要你一个交待，你家不仅砸了少文的招牌，也砸了我的招牌，更砸了我一个家族的招牌，你知道招牌在我们莆市，它意味着什么？”
“那你要什么交待？”
“要么现在立马把小柔找回来跟少文继续结婚。”柳爸说:“要么钱说了算。”
“钱？”余爸眉头一皱问:“你想要多少钱。”
“三千万。”这是柳爸必须要拿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这就是你要的交待？”余爸站起来，走到柳爸跟前，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你生了一个好儿子，用半年的时间败完你的家产，欠下三千万外债，你企图叫他娶小柔，然后叫我们帮你们还债。你这算盘算的挺好的，三千万？你和我要交待？”
这话听的柳爸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不相信，他以为自己掩藏的那么好，余家人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但事实摆在那里，他不得不信。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柳爸有点颤抖，缓了一大会儿，才站起来，走过去扶起柳少文，走了。
余爸看着他们两个父子离去的背影，端起刚刚那杯没有喝的茶，喝光了。
经过这段时间的整理，小柔已经想明白了，弄清楚了，她想到了在她要出嫁时余爸的那句话“小柔，你恨爸爸吗？爸爸在逼你做一件你不喜欢的事情。如果有一天你发现这件事不对，或者说是我自己发现我自己不对，你会怪爸爸吗？”
这个事实她不敢接受，她不敢去想，她回忆起以前:她要什么，不要什么，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都会依着她。从来没有骗过她，但这次……如果这次只是一件小事的话，也许可以不计较。
余婷看到了小柔的痛苦，知道她应该把事情弄清楚了说:“没事的，一切该过去的都会过去。”
“现在，我要回家，余婷送我回家，有一件事，我必须弄清楚。”小柔平复了心情。
“嗯。”余婷点了点头。
知道柳家父子走了，余妈和余阳从房间里出来了，余妈问:“余成，你告诉我，小柔在哪里？”
“她又逃婚了。”余爸说:“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顿了顿，补充:“或许在余婷丫头那里，或许在……在她男朋友，韩……征，那里……”
“什么叫或许？”余妈走到了余爸跟前质问:“余成，你是真的爱小柔吗？如果你不能把她给我找回来，我跟你没完。”
“爸。”小柔回来了。余妈听到声音以为是幻觉，缓缓回过头刚想叫“小柔”。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脸颊上的声音叫空气凝固了。余爸走过去，没有说什么直接扇了小柔一巴掌。
小柔捂着脸颊。她没有流泪，虽然脸颊火辣辣的疼痛，也是这疼痛叫小柔心里有了答案。
“爸，谢谢你们养了我这么多年，我不会怪你什么。”小柔看着余爸很平静很平静的说:“这个家，我是待不下去了。”
小柔转身，往楼下跑去，这时余婷上来了。看着小柔往楼下跑问:“又发生什么了？不是刚回来？”没有人回答她。
余妈的心像被针刺了千万个洞般，大喊:“小柔。”奈何小柔已经不见了身影。余妈想去追，叫余婷拦住了:“伯母，我去帮你把她追回来。”余婷来不及问事由，也跑了下去，追小柔去了。
“啪。”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脸颊上的声音，余妈狠狠的扇了余爸一巴掌，转身回房间去了。
“这叫什么事？”余阳分不清什么和什么了，问:“爸，你有没有事？”
“没事。”余爸回到了落地窗前，点燃了一根烟，看着天空的月光问自己:“我错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