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最近又总是失眠,彻夜彻夜的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时想我为什么没有一对翅膀,随便鸭翅鸡翅那么大都可以,然后我便可以忽闪忽闪的飞上云端,看看天空飘的那些棉花糖是不是真如小眯所讲,是真丝做的。有时又想,世界上为什么不只有一种性别,每个人到一定年龄都能像水藻一样分裂出自己的小孩……
当我想不通时,便盯着天花板,看着上面的光线越来越亮,然后一只眼拖一个黑眼圈起床,再然后就是小眯用极其羡慕、万分崇拜的语气发出的惊呼。
“鱼儿,爱死你了,你的烟熏妆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这句话从我失眠后的第一天起一直听到现在,耳膜都快穿孔了,更令人崩溃的是,她连表情都没有变过丝毫!总是双手托腮,一副菜市场看到打折蔬菜的小妇人相。
我想,这也可以归结为我失眠习惯化的原因之一。
“你去死吧!”当这句回复语第若干次从我口中说出来时,我再一次感到胃里翻云覆雨的好个热闹,总想找个地方“乌拉乌拉”地吐个痛快。
“好!我去死!我去死!死了才痛快呢!死了都比天天晚上听你扮林黛玉唱《妇人怨》强!…呜噜噜…”小眯把漱口水含在口中搅个不停,“噗”一声又痛快地吐出来,接着说,“我真想找个地方痛快了结算呢,随便他一楼二楼都可以,如果我在不尽快点自己解决,早晚有一天我会伴着您老的《妇人怨》痛苦上路!”
“吵死啦!小眯!!你快去吧快去吧!!!拜了,恕不远送!一会我就给你买纸钱去!”霜儿翻个身,把枕头丢向小眯,然后用被子蒙住头继续勾引周公。
小眯熟练地接过枕头,放在屁股下面开始化妆。
“小眯……”
“干嘛!”小眯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用这两个字作为对我的回应,连眼皮都不往我这边瞟一下。
“今天跟我……”
“鱼儿,见我的睫毛夹了吗?”
话刚说了一半,便被截断。
“没,没啊。”
“哼!一定又是穆子霜那个小贱人拿去剪指甲了!对了,小鱼,你刚才说让我跟你去干什么?”
“哦,那什么,小眯,你今天跟我去买……”
“咦?我的粉底呢?”
又被打断!什么态度吗这是!
“哦,哈哈,找到啦!那谁,你接着说,去买什么?”
“买药!安眠药!反正今天没课,你又没有约会,化了妆也不能浪费了不是,陪我,就当减肥了!”为了防止再遭遇被打断话的囧境,我一口气说了好多。
“哦,天啊!老娘的眼睛又大了呃!”小眯转过脸来不停地眨着她的大眼睛像我炫耀,“看这里,看这里!”见我没有任何表情,便又把脸扭向镜子,说了一句“好的!”
好的,一切都会好的,但首先得把觉睡好。
有人说,晚上睡不着觉的人是寂寞的。但我觉得,我并不寂寞,我只是一个人而已。在我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就好,固守住自己一亩三分的地盘,便已足够热闹。我一直这样安慰自己,不然。我就会觉得生命好漫长,漫长到让我找不到安睡的理由。
那些白色药丸,以前总觉得它们冰冷漠远,而现在,我却踏上了崇拜它的征程。
走在街上,阳光已有些刺眼,而我眼中仍有它初升时的红,挥之不去。那红一直在我眼前摆动,如秋千,如摆钟,如……风铃。
对,就是风铃。乔楠的风铃。
“小眯!”
“干嘛?”
“刚出门时,我发现乔楠的风铃上又多了一只纸鹤,红色的!”
“喜欢吗?喜欢我也叠给你,随便赤橙黄绿青蓝紫都可以。”
“不是啦,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每次乔楠一‘消失’,她的风铃上总会多出一只纸鹤!”
“哦~~~”小眯好像对这个话题并不多感兴趣,“小鱼,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怪不得你晚上会失眠呢!”
“可,可这次是只红的啊!”
“红色好啊!红色代表激情,代表浪漫,代表…他是我的第一个男人。
“但这已经是第三只了啊!”
“哦~~~~~~我可怜的孩子啊!”
就这样,我俩继续走在街上,你一句我一句不搭边地对着话,这场谈论一直到我推开药店的门才告一段落。
“安眠药?!”那位老医师扶了扶鼻梁上的花镜,“小姑娘,安眠药是处方药,不可以随便卖人的,你为什么买安眠药啊?”
“当然是因为睡不着啦,难道用它来止泻?”我轻笑一声。
“那只能卖少量给你。”
“老同志,没事,我们有的是钱,您老开价吧,多少钱一斤?给我们这姑奶奶来上十斤吧!求您了,要不不出下周,殡仪馆保准得多我这个买卖!没事,您开价就行,我们有钱,有的是钱!”说着,小眯夺过我的钱包在老医师面前不停地晃着。
“嘿嘿…小姑娘,不是钱不钱的问题!看你朋友睡不着觉,我也挺同情。但同情归同情,我也不能犯错误啊,现在这个社会,你们也知道,哎~~~”
“老同志,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们是良民,大大地‘凉民’,就连高烧也没超过36度5!我们一向拥护党和政府的领导,绝不会刻意给社会制造麻烦的,您多卖给我们点得了,这样我们就少跑几趟,也少麻烦您几次,到头来大家都省事不是!”胡扯八扯,一直是小眯惯以宣扬的强项。
“不行,这是规定!如果我多卖你们了,出了差错怎么办?”
“差错?!哈哈,老同志,那您就放一百一千一万个心吧!她还是处女呢,还有很多大事没有做呢,怎么舍得去死!哈哈哈哈哈……”
在小眯的轮番攻势下,老姨是有点招架不住了,我赶紧趁虚而入,指着一瓶标价为100的药说,“我要这个!”然后飞快地掏出钱,老医师下意识的把药拿出来,我接过药,拉起仍在旁边喋喋不休的小眯快步冲出门去,再推开门的那一刹那,背后传来老医师的疾呼“发票!发票!”
再走上阳光刺眼的街,人声熙攘。
今天天气极好,好得让人感动。
但好东西总是少的,就像我买的这瓶药。
褪黑素。改善睡眠。
我把手伸进包里,轻抚着药瓶光滑的皮肤,心里顿感暖暖的,仿佛遥远的天堂与我只有一步之遥。我想今晚我可以轻松入睡了,但愿不会醒来,不再醒来。
深呼一口气,张开双臂大吼一声。“让失眠见鬼去吧!哈哈……”
好久都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鱼儿,你很丢人呃!”
小眯把头埋的很低,让头发完全垂下来遮住脸,用力拉起我的手,快步逃离因为我刚才的吼叫而驻足的人群之中。
哈哈,管他呢!他们爱看就看吧,想说什么就说吧,现在对我来说,睡觉才是人生头等大事。
“韩小鱼,你争点气好不好!在宿舍外面你装一会淑女怎么了,哪怕你回到宿舍里裸奔十圈都行!”在人声稀疏处,小眯双手叉腰,大声怒斥我先前的行径。
“平日里我装够了,今天我要在外面做泼妇!”
“姐姐,別介!你这样会连累我也嫁不出去的!咱还是赶紧回宿舍吧,时间一长,不一定小祖宗您又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呢!”
宿舍里,宿舍外,一直是小眯的一种世界观。在她看来,偌大的世界只不过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我和她共同生活的宿舍,另一部分是宿舍外的地方。而那扇铁皮做的门,就是她的人生分割线。
而宿舍,也一直被她奉为人生至尊归宿。
我从未在她口中听她提及过自己的家人,我也从未问过一点她家里的情况,只知道,她是我的老乡,这已足够。从大一刚开学,她跨进了我的人生轨迹时,我们的关系便很好,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因为我们爱好一致,因为我们无话不谈,因为,她也是唯一一个可以毫无顾忌地揭开我的伤口,让我在刺骨的痛中学会坚强的人。
“对了,鱼儿……”
小眯快速挪动的脚忽然停住,而由于惯性仍向前进的我,却被她紧紧握住我手腕的魔爪生生拉了回来。
“干嘛呀,大姐!很痛呃!”
“鱼儿,俊一好久没给你联系了啊!”
俊一???
一听到这个名字,怎么忽然心会这么痛???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停机……”
俊一。
骗子。
“鱼儿,你怎么了?魂还在吗?”
“别跟我提他!”我空茫地看着前方虚无的一点,冷冷地说。
阳光太刺眼,太刺眼。我的眼泪都被痛给引出来了。
“可是,这不太正常啊,俊一他……”
我疯似地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歇斯底地吼道
“别跟我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