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的天气比齐州要冷些,往年这时候必要下雪。比城镇大不了多少的定西沉入睡眠,呼呼的北风带走身上最后的余温,走在昏暗的路灯下,王美丽独自伤感。
天空黑漆漆的,没有月色,她在自家楼门前的路上来回踱步,脑海中纷乱的场景来回播放,一会儿是儿时的呆傻痴妄,一会儿是幻境里那对普通夫妻的莹莹期盼,一会儿是同学们的嘲笑与欺凌,一会儿又是顾家哥哥无时无刻的宠溺,许多熟悉的声音在叫她,“丽娘……丽娘……”
她蓦然回首,一座看不到头的桥延伸到脚下,那头一盏温暖的灯光隐隐指明方向,黑暗之后有娘亲温柔的呼唤,也有梅郎深情的呢喃,“丽娘.…你去哪儿了,娘做了你最爱吃的清蒸鱼……”,“丽娘,我就要归家了,想吃你做的菜,也想念咱们的孩儿……”
提步上桥,桥下流水湍急,一股股浪头激起,隐隐有呜呜哀哀的哭声响起,河里飘来一朵红花,鲜艳如血,在她的脚下打个转又远去,她停下脚步,想问自己,“这是哪里?”
一股烟雾弥漫开来,脑海中一片混沌,心中暗道想不起便不想罢,娘亲在唤我呢。
她稳稳迈步前行,桥下的浪头打上来,溅湿了衣裳,她嫌弃的皱了皱眉头,我与梅郎的嫁衣,脏了……
“美丽?别睡了,爷爷带你回家喽,今儿个有鱼”,她脚步微顿,美丽?那是谁?我叫丽娘,认错人了罢!
随即又疑惑,我叫丽娘?我为什么叫丽娘?
顾哥哥急切唤她,“丽娘,丽娘,我回来了,你在哪儿?”
不对,你没有回来,你始终没有回来,留我一个人在那里担惊受怕,梅郎,你终究没有回来,我没有等到你。
王美丽终于惊觉不对,返回身向着来路奔去,身后无边黑暗追着她,差一点,差一点就抓到她了。
奔跑,一直奔跑,向着前路奔跑,王美丽告诉自己,不要停下。
双腿像是灌了铅,每次抬腿都像是一场酷刑,脚下黏腻,像是踩在泥里,力气在流失,血液像是要被冰冻起来,牙齿不由自己的咯咯抖动,恐怖与绝望充满这里。
跌倒,爬起,不停歇的奔跑,终于看见了亮光,她欣喜若狂,“啊”,口中大喊一声用尽最后的力气向那里冲过去。
陡然睁眼的王美丽发现自己正坐在长椅上,天己经微亮,浑身宛若冰块一样冷,眉毛,头发都结了霜。
她赶紧站起活动身体,忽然又僵住身形。
旁边竟然有人…
她转动僵硬的脖子,就见一位娃娃脸的少年笑眯眯的坐在那里。
少年笑着,完美的宛如神祗,眼珠黑漆漆的看不出喜怒,他仿佛感觉不到冷,一身黑风衣敞开着,白衬衫,格子马甲,一条即使坐着也能看得出高档的笔挺西装裤。
“王姐姐多年不见,功力不如从前了,小小的冤鬼也能让您迷魂,弟弟我为你感到担心。”
说是担心,少年眼里并不见丝毫情绪。
美丽伸手摸了摸羽绒服的衣兜,里面的符纸早已化为灰烬,是平安符救了她
不知道少年的用意,王美丽假意寒暄。
“多年不见,也不见你心软,看我陷入这样的险境,你只是袖手旁观?”
少年眉毛一挑,站起身,这时王美丽才发现,他的身量很高,足有一米八,体态颀长。
“王姐姐百年前入轮回,我以为这一次荣幸,要给王姐姐你渡魂了呢,坐等良久,王姐姐到底是受天道眷顾,这样的境况下还能清醒。”
美丽细细观察,发现这人似人非鬼,有影子,却不惧寒冷,口中说话都看不到白气,身体并不透明,凝实的很。
想起彩娘口中的渡魂人,难道这就是?
既然有渡魂人,那肯定有阴魂要渡,想起自己一夜迷魂,王美丽浑身冰冷。
遽然回身,一个支离破碎的身体映入眼帘,王美丽连退三步,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
少年人哈哈笑起来,“王姐姐胆子小了很多嘛,虽然是你先遇见这冤鬼,但是这片地暂时归我管,再说姐姐已入轮回,这单子生意就让给我罢。”
说罢不待王美丽反应,手势一个变幻就发出一条锁链捆绑住那个冤鬼,冤鬼似乎不想离去,频频望向美丽,它有话要说。
王美丽也不知为什么,下意识的上前道:“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我能满足你的就尽量满足,你虽然死的冤屈,可是你害的人也不少,身上业债深厚,希望你回去地府好好反省,争取早日投胎。”
少年人也不阻止她们交流,待冤鬼遗言交代完成,对着王美丽打了个再见的手势,一片迷雾骤然而起,身影已然消失不见了。
回家后找到充电的手机打了报警电话,冤鬼名叫钱佳,被丈夫的好友张强残忍杀害,肢解抛尸,孩子和老公也在同一时间遇害。
在外冻了一夜,感冒如期而至,吃了一颗感康,王美丽青白着一张脸在爷爷的屋子里睡了。
她是被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惊醒的,看了看窗外,太阳都快落山了,桌子上放着一杯白开水和一些药片,估计是爷爷放的。
速度喝了药,穿上拖鞋来到客厅,看到客厅里坐着的人,美丽并不惊讶
本来就不大的客厅被挤满了人,两名身穿警服的年轻男女挺直的坐在沙发上,正在和爷爷言语上争执。
女警手里拿着笔记本,耐心的道:“同志你别激动,我知道她现在生病,但是因为案情紧急,我们还是希望她能够及时提供线索,案子是她报的,我们必须了解清楚。”
“可是,眼看这都天黑了,你们让她在家休息一晚,明天再查不行么,刚刚我给她量体温还是38度5,这要是去了警局,一晚上没人照顾,稀里糊涂的也帮不了你们啊。”
爷爷还在争取,妈妈却道:“爸你就别犟了,人家警察正着急,你让美丽赶紧起来跟着去一趟,人命关天的事儿呢。”
这时正好美丽开门,爷爷着急的起身询问身体怎样,美丽笑笑让他放宽心,“爷爷,我没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