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和邵卓婷赶到了医院,因为来不及换衣服,两个人还穿着婚纱和礼服。
邵卓婷的礼服短小,不影响她的行动。苏杭的婚纱却由于拖尾太长严重影响了她行进的速度。到了云山医院的胸外科,邵卓婷跑在前边,直奔急救室而去。苏杭却突然被裙摆绊了一下,倒在地上。她想站起来,却怎么都找不到施力点,她气急败坏的使劲捶打着那雪白的婚纱。
突然,苏杭被一个人使力从地上拉了起来,她抬起头正对上谢宁墨一样黑的眼眸。
谢宁弯下身去,拾起苏杭的裙摆,用牙一咬,又狠狠的将它们撕开。那雪白的婚纱经过谢宁的撕扯之后留下一圈鲜红的血迹。
苏杭看到那触目惊心的红,连忙扶起谢宁,看见他满身都是血,头上、胳膊上还绑着绷带,那雪白的绷带上隐隐有血迹渗出来。苏杭的眼泪不争气的决堤而出。她慌忙捧起谢宁的脸,仔细的一寸一寸的摸,摸完之后又去摸他的身体,直到确定他没什么大事,才狠狠的去抱他。谢宁也紧紧的回抱着苏杭。
感受到谢宁身体的热度,苏杭才放下心来。突然,她想到了什么,猛的推开谢宁,盯着谢宁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他呢?”
谢宁的眼睛里滚出很多泪水,真的很多,多到苏杭害怕得抖了起来。她的身体虽然在抖,可脸上却露出一个很美的笑容,衬着她脸上未干的泪痕,诡异得让人心疼。她笑着说:“你别哭啊,没事儿,没事儿的是吧?”说罢,她伸出颤抖的手去替谢宁擦眼泪。
那双手冰冷得没有一点体温,连指甲都冷成了青色。
谢宁突然抓住苏杭的手,把自己的体温渡到她的身上。可眼泪却没有停止,仍翻滚而下。
苏杭急了,大声吼叫到:“不许哭,不许哭。”说罢,眼泪也顺着她细白的面颊滚落下来。
谢宁又一次把苏杭抱进怀里,苏杭则张嘴咬在谢宁的肩胛骨上。
突然,急救室那边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苏杭听出那是邵卓婷和她妈妈的哭声。苏杭脚下一软,又跌坐在地上。
一个小护士跑过来,对谢宁说:“伤者叫你们进去。”
谢宁去扶苏杭,苏杭却站不起来,身子瘫软的使不上一丝力气。谢宁几乎硬驾着苏杭,将她弄进了急救室。
邵卓忱躺在急救床上,浑身都是血。床边有各种急救设备,鼻子上戴着一个氧气罩。
看见二人进来,邵卓忱示意护士拿下他的氧气罩。
谢宁也受了重伤,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刚才强挺着去接苏杭,如今也失了力气,一松手,苏杭跌跪在地上。谢宁也跟着她跪在邵卓忱床边。
邵卓忱拉着苏杭的手说:“丫头,终于看见你穿婚纱的样子了。真美!”
苏杭颤抖着双唇,嗫喏着半天才吐出一句话:“再美也是你老婆。”
“呵呵”,邵卓忱笑了,满是血污的脸颊还没来得及清洗,但仍挡不住他笑容里的帅气与柔和。他笑看着苏杭说:“对不起,丫头,看来我食言了,不能再继续照顾你了。”
“你可以的,我们还有一个月就结婚了。”
谢宁也对邵卓忱说:“是啊,帖子都发了,你要快点好起来。”
“我知道,你们不用再安慰我了。我没什么遗憾,有你们在。”邵卓忱有点疲劳,粗粗的喘了两口气,语速更慢了,他问谢宁说:“记不记得那天你问我,若是你和丫头结婚,我会怎么做?”
谢宁眼睛通红,狠狠的点了点头。
邵卓忱说:“看来这话应验了。不过,我信你答应过我的事,换做是你,你也会照顾好丫头的。”
苏杭和谢宁对望一眼,方才明白邵卓忱这番话的意思。
邵卓忱转而握住谢宁的手,他的手虽然冰冷,却很有力,“宁子,答应我,代替我照顾好我的亲人、爱人和事业。”
谢宁狠狠地闭了闭眼睛,郑重的回答:“从今天之后,谢宁再也不会去做谢宁的事了,他只会做邵卓忱的事。”
邵卓忱又笑了,笑容充满阳光,让谢宁回想起撞车之前邵卓忱那大义凛然的无畏笑容。
邵卓忱将谢宁的手放在苏杭的手上,看着他们说:“婚礼照常,把新郎换成谢宁。”
苏杭和谢宁都没有出声,在这个当口,他们没有心思去想这个问题,心里也未必赞成邵卓忱的提议。
邵卓忱气息越来越不稳定,面色苍白得好似一张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他一字一顿的恳求道:“答应我,你们要如期结婚。”
撞车时天旋地转觉得世纪末日已经到来的那种痛苦又一次将谢宁包围,一串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淌进他的嘴里,竟然没有苦涩的味道。也许心里的苦太多,泪水的苦便不复存在了。谢宁压抑住内心沸腾的苦意,率先向邵卓忱点了头,答应道:“我会的。”
不知道为什么,苏杭没有眼泪,她觉得眼睛很干涩,心里也觉不出疼,只有一种又涨又木的感觉。她看见谢宁点头,又看着邵卓忱充满期待的眼神,也点了头。
邵卓忱长出一口气,唇边绽放一抹笑容,好似烛火般,温暖却羸弱,不盈一握。好像风一吹就会灰飞烟灭一般。
转瞬间,苏杭眼见着邵卓忱的笑容逐渐丧失了鲜活生动的气质,瞬间如花朵般枯萎下去,被苏杭握着的手也渐渐僵冷。
监视器上的指标突然变化,大家都看到邵卓忱的瞳孔迅速放大,很快没了焦距。医生护士们冲上来,将苏杭和谢宁挤到一边去,拉上帘子,再一次为邵卓忱急救。
邵开源夫妇和邵卓婷也奔了进来,站在帘子外面,邵卓婷与张烨惠哭作一团。
五分钟的时间很短,可在这一刻却很漫长,漫长到苏杭惊异的发觉自己的呼吸竟然可以停息这么长的时间。
“唰”,帘子被医生掀起,他走出来握住邵开源的手说:“节哀,我们已经尽力了。”
张烨惠一下子跌坐下去,多亏邵开源手疾眼快将她扶住。
邵卓忱的床边还有一个医生,他已经拔掉所有的管子,看看手表,沉声宣布到:“12点35分,死亡。”
张烨惠与邵卓婷的哭声同时响起,尖利而哀婉,悲痛的震撼了每一个人的神经。两个人扑到邵卓忱床边,张烨惠更搂着邵卓忱的尸身放声痛哭起来。
邵开源自从上次发病后,腿脚无法恢复到从前的样子,一直拄拐。他紧咬着牙关,嘴唇哆嗦着,很缓慢的朝床边移动。到了床边,他伸出一只手,颤抖着想要去摸邵卓忱,最后,却突然坐在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原本保养得当的他却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每道皱纹都那么清晰。
谢宁面色惨白,走到邵卓忱床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他狠狠的握着拳头,十个指甲都深深嵌到掌心的皮肉里,鲜血滴答滴答的淌到坚硬的地面上。他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压抑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却控制不了疯狂颤抖的嘴唇和夺眶而出的泪水。
苏杭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她的耳边呼呼作响,灵魂出壳般,没有了思维,头脑一片空白。周身的感觉也好像瞬间消失了,没有眼泪,也哭不出声。
苏杭抬脚朝门外走去,她的视线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一些白色的光影。她的脚步虚浮踉跄,只靠着一种直觉避开所有的阻挡,才走到了门口。
“咣当”,苏杭直挺挺的倒在地上。身下雪白的婚纱上有一朵朵嫣红的花朵,透出一种诡异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