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系统的学习资料上,出现了一幅画和一首词,贾兰定睛一看,那幅画和那首词不正是写他母亲李纨的么!
只见画上有一盆茂兰,旁边有一位凤冠霞帔的美人。旁边的那首词便是判词了吧,词云:
桃李春风结子完,到头谁似一盆兰。如冰水好空相妒,枉与他人作笑谈。
“桃李”句——借此喻说李纨早寡,她刚生下贾兰不久,丈夫贾珠就死了,所以她短暂的婚姻生活就象春风中的桃李花一样,一到结了果实,景色也就完了。这一句还暗藏她的姓名,“桃李”藏“李”字,“完”与“纨”谐音。
“到头”句——贾兰不禁想到,那一盆兰不就是喻指他贾兰么!
“如冰”二句——意思是说,李纨死守封建节操,品行如冰清水洁,早年守寡,为儿子操心一辈子,结果只是枉与他人作笑谈。
又有《红楼梦》十二支调曲的词稿,贾兰注意到,其中的〔晚韶华〕唱的是他母亲李纨的!
“镜里恩情,更那堪梦里功名!那美韶华去之何迅,再休提绣帐鸳衾。只这戴珠冠披凤袄也抵不了无常性命。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胸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问古来将相可还存?也只是虚名儿后人钦敬。”
李纨虽嫁给贾家,是贾府中人,但她却不像王熙凤摆出主人的架势,反而过着与世无争,恪守封建规范的生活。
荣国府的大嫂子,一个恪守传统礼法、与世无争的寡妇,从来安分顺时,不肯卷入家族衝突的漩涡。
贾兰只是不明白,曲词中的昏惨惨黄泉路近是什么意思?不禁悲从中来!慌忙去听下一曲。
母子连心,身为寡母李纨的唯一,贾兰总能够从心境上与李纨相通。贾兰记得,在心理学上,有这样的几个概念:挫折、挫折反应、焦虑、冷漠。
阻碍人们动机达到的客观情境和情绪状态统称为“挫折”。人的主观感受到挫折时,自觉不自觉地发生的不同类型的心理反应,称为“挫折反应”。挫折反应主要是攻击、退化、固执等外泄的形式,但也有内郁的压抑形式。挫折反应的内郁形式是“冷漠”和“焦虑”。
“冷漠”也可叫“压抑”,即对挫折表面上不露声色、实际上却深埋到心底的一种心理反应。“焦虑”是挫折导致的自我烦恼、不安。这两种内郁是最易引起疾病的极反应。挫折反应的内郁,导致严重的心理不平衡,对个人心理、生理都是有害的。
想到这些概念,贾兰难免对母亲的心理状况担忧起来。而事实表明,贾兰的担忧确实也是有必要的。贾兰注意到,母亲李执虽则日常膏梁锦绣、铁甘赓肥,虽则平时晨省昏定、挥洒谈笑,虽则表面心如括井、情根已断。
其实,李纨的心理正处于“冷漠”和“焦虑”的内郁形式,她的身心都在遭受着残酷的折磨和摧残,创伤日渐加深,已是心力交瘁。对孤子贾兰寄托着的朦胧的希望,是李纨顽强地,也是勉强地生活下去的最主要的动力。
李纨是荣府的长孙媳妇,在“诗礼簪缨之族”的贾府,物质生活优越,她无需操心生计,只要安分守己就可衣食无忧地生活下去。
然而,贾兰却也能深切地感受到,母亲的不容易。身为媳妇,她要替先夫尽孝,侍候公婆、太婆婆。她既是慈母,有责任将儿子抚养成人以延续丈夫的血脉,又是严父,接替丈夫教导儿子,督其读书求仕以光宗耀祖。
身为国子监祭酒家的千金,在荣禧堂抱厦住着的李纨,自觉地将这种责任视为其生存的基点来坚守。
在公众场合里,贾兰总能看到,祖母、太祖母在哪里,母亲就出现在哪里。哪怕是热热闹闹的喜庆日子,母亲都是在静静地侍侯着,没有话语。
贾兰的堂婶王熙凤是隔房贾赦的媳妇,却被李纨的婆婆王夫人借了来理家,有宠有权,光彩照人,而李纨却对她一点恶紫夺朱之心也没有。
王熙凤是婆婆的侄女,婆婆更加偏爱,李纨也是理解的。但这其中的理解,更多的是,作为一名寡妇的认命和妥协。
贾兰将心比心,也是慢慢才体会到母亲的心境,或许这就是那个时代贵族之家的寡妇,常态之下古井一般的生活吧。侍亲养子,这种生活可用来明示李纨安分守己的秉性和修养,或者说是她的生存基点,对这个基点的坚守是其身份、地位、声誉、待遇、价值的保证。
李纨明白“恭近于礼,远耻辱也”的道理,在失去了丈夫贾珠之后,李纨以守礼尽责为自己获得了安全,赢得了尊贵。人们同情她,上自贾母下至族人,没人敢轻视她,在这一大群的大家庭里,李纨为自己争得了相对尊贵的生存环境。
在诗书官宦大家的荣府,富贵双全,一个深宅大院里的寡妇,随分从时、老实安分就是其安身立命的根本。不比贫寒之家的寡妇为生计,也不比那不愿守或夫家不让守的寡妇求生活再嫁。李纨的守节牌坊其实是更坚固地立在她本人的心坎上的。
寡妇的身分和地位,使她必须时时事事瞻前顾后,倍加谨慎小心。在这个封建大家庭中,她和一切人的关系,都是不冷不热,不亲不疏,不即不离。对婆婆和太婆婆,她谨守家规,不越大礼。婆婆和太婆婆虽然也喜欢她,但这种喜欢,仅仅是从悲叹夭亡的长子长孙出发而施予的并不包含真挚感情的同情而已。
对小姑以及客居在大观园里的年轻姐妹们,她只是随声附和,以礼相待。姑娘们也从来不找这位寡妇大嫂子的任何麻烦。对丫环、小厮们,她既不无端苛求,更不无端责备。在奴脾们的心目中,她是一位菩萨似的奶奶。对自己的独生儿子贾兰,也说不上特别疼爱,只是机械地尽着做母亲的应尽的义务而已。
总之,在错综复杂、矛盾重重的家庭关系中,她从不考虑利用某种关系达到某种目的,更不考虑为了实现某种企图应当采取某种手段。一切只是应景,只是走过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