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威胁的言语落在霁云耳中,将他心中仅存的一丝怜悯消磨殆尽,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原先的‘霁凡’在这五年中就是受到这样的欺凌,今日若不‘妥善’处理,日后怕是麻烦不断,有愧这具身躯和修为。
原本眯眼看向屋外的霁云扭头瞟向陈三,就这么带着安静慑人的眼神打量了片刻,暗中以一缕精神引动轻重符,分外轻盈的身躯突然暴起。
陈三见此情景,心底一沉,脸色煞白,心底的恨意瞬间化为乌有,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往日常挂嘴边的威胁话语,今日却引起如此激烈的反应,不等他心生懊悔,下一刻,小腹丹田处传来一阵剧痛,口中涌出一股腥甜,此时他已经明白,丹田被毁也就意味着武道一途与他无缘了。
霁云起身将桌上的药汤丢出屋外,接着走入书房之中,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
“滚出去。”
瘫倒在地陈三闻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忍耐着小腹绞痛,连滚带爬地离开,威胁的话早已烂到了肚子里,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那名少年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说出一句威胁的话就能直接废掉他的人,如果嘴巴再管不住,可能身上会少几个零件才能出去。
……
“噗!”霁云面前一张白纸凭空引燃,在他郁闷的表情下化为灰烬,面对这久违的失败,他也是无可奈何,不得不承认,刚才的麻烦事关陈府和原‘霁云’,饶是他前世久经磨砺的心境都有所波动。
而这绘符之时要求所具备的条件太过苛刻,其中最主要的便是止水无痕的心境,过程中不能有丝毫的偏差,然后是拥有强大的精神力,并且能够如臂指挥,沟通天地元气汇聚在符篆之上。虽然看似简单的两点要求,但是能够符合的人却是凤毛麟角的存在,如果说炼丹师是万里挑一,那么符篆师便是炼丹师中万里挑一。
如此罕有的概率,也就决定了符篆师不论在何处都有着超然于武者之上的地位。
“本来打算绘制符篆的,现在看来,还是先提升修为吧,心境平复后再做打算。”
霁云的打算就此作罢,盘膝端坐,闭目凝神,就在他刚要进入修炼状态之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大哥,你在吗?”
听到这熟悉声音,心中因再次被打扰生出的烦躁顿时消散,霁云不悦的神色稍缓,起身走出书房,将屋门打开。
屋外的少年恭谨地躬了个身,得到霁云应允后才进入屋中。
这名少年名为陈庆,初感境七重修为,属于陈府旁系一脉,当今家主的二子,也是这些年里唯一与霁云亲近的人。
自‘霁云’命魂生变,修为倒退为普通人以来,五年间物是人非,当年在身旁阿谀奉承的人逐渐远离,甚至是敌视,然而在这人生的大起大落之中,往日跟在身后的鼻涕虫陈庆也从未离开,从霁云来到陈府之日起,面对他这名陈府外姓人,这一声“大哥”伴随至今,从未有变。
如果说有朝一日霁云站在了陈氏的对立面,能够使他既往不咎的也只有陈庆一人。
陈庆先是打量了一遍屋中,然后见霁云无事,那双如墨绘般的浓眉才落下,拘谨地笑道。
“大哥,刚才我见陈三前来你这里,因此特地过来看看。”
霁云见面前少年的拘谨模样,忍不住笑道。
“不必这么严肃,你来这我也正好有事问你。”
霁云伸手拍掉陈庆抢着斟茶的手,缓慢地将两人面前的白瓷杯满上,这才开口问道。
“如今陈府局势如何。”
陈庆听闻也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拘谨地捧起茶杯啜了一口茶,低垂的浓眉略显愁苦,低声回应道。
“自老太爷死后,陈氏直系一脉势起,早已觊觎我父亲的家主之位,若不是老爷子留下遗言,这位置怕是早已落入直系之手。不过好在老爷子身边的大管家余威尚在,目前是站在我父亲这边的。”
陈庆一口气说完,眼神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霁云,发现后者平静如常,这才接着说道。
“这些年直系一直压制着我们旁系,其余的事情实在分不了心,大哥,请你不要怪罪我父亲,我在这里代父亲给你陪个不是。”
陈庆说完就想起身作礼,在他身子微屈时,一只手已将他拦住,一寸都难以下挪,他此时才发现其中的异样,惊喜地说道。
“大哥,你……你修为恢复了?”
霁云看着屋中坐立难安的陈庆,后者面庞上的喜悦,甚至比他这个当事人犹胜几分,一时心中也颇有感慨。就在这时,他心有所感,视线向着屋外落去,一道熟悉的人影出现在眼帘中。
屋外一名少女悄生生地站立在那,素白的衣裙包裹着婀娜的身段,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分外引人视线。
陈怜儿看着屋中那名曾经震动全城的天才少年,无数显赫世家意图拉拢,同龄的天才少年少女无一不为其折服,在那个时候,她和陈庆也在这些人之中,直到天才少年褪去光环,沦为普通人,周围恭维的人才逐渐远去,她理所当然地归入远离的人群当中,因为她认为人才和普通人之间不会有任何交集。所以她无法理解陈庆为何直到现在,都不曾疏远这名普通的少年。
自小从陈氏大院中成长的陈怜儿,深知人情冷暖,见惯了家族中明争暗斗,身为逐渐式微的旁系一脉的长女,她不得不追逐利益,为旁系血脉挣得一丝存留的契机,起初疏离霁凡之时,心中还是抱有一份歉意,然而最终,这份歉意还是被时间消磨殆尽,再看向堕落为普通人的霁凡时,那便仅有看待乞丐时的怜悯。
这时的陈庆已然察觉有人到来,看清来人之时,面庞生出喜色,起身走出屋外说道。
“姐,你怎么来了,来看大哥吗?”
陈怜儿俏脸一沉,抬手欲打向面前的弟弟,但是眼角看到屋内青年,这才将手收回,心中怒意更添几分,低声喝斥道。
“我警告你几次了,不许来这里,如今家族什么形势你还知道吗?有这闲工夫,不如老实修炼,争取在成人礼上为咱们父亲一脉攀上一份助力。”
“大哥他...”陈庆欣喜的表情一僵,刚想告诉自家姐姐,霁云的修为已经恢复,但眼角瞟向后者时,隐晦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声张,这进退两难的境地令他心头沉重,低垂的浓眉愈发愁苦。
陈怜儿见自家弟弟愁眉苦脸的模样,心生不忍,一连串到了口边的呵斥也不得不收回,只好轻声说道。
“走吧,父亲找我们。”
如此以来,屋中的少年自然也被她视作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陈怜儿视线转向屋内,柳眉微蹙,平静地说道。
“霁少爷,想必你从家弟口中也得到了一些陈氏的消息,日后若有招待不周,万望海涵。”
刻意的场面话让人不禁生出一股距离感,往日和陈庆一样常挂嘴边的‘大哥’也已不在,陈怜儿不等霁云回应,她便施施然地走出了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