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声中,行船靠岸,一行人离舟上岸。
众人簇拥着兽王行走,那兽王虽是聚魂之后,但少了一魄,又没有肉身,一袭黑气聚散在乾坤黑袍之中,那袍子便似幽灵一般缓缓而前,飘在空中,遇见之人都以为是孤魂野鬼,吓得远远躲开。
兽王压低嗓音道:“先找个掩蔽居所,便宜行事。”
一行人来到一处偏僻客栈,那客栈名叫“海赢居”,时已下午,乃是清闲时候,那掌柜的是个瘦削老者,花白胡子,头戴方巾,倚在柜台打盹。
肉使走到台前,“啪啪啪”将那台面拍得山响,那老者先伸了个懒腰,口道:“是哪一个拦路的瘟神,扰了洒家的清梦?”
说着睁开双眼,见一张大脸凑在跟前,皮肉粗糙,一个酒糟鼻上尽是黑头,还颇为油腻,心中说不出的烦闷,斥道:“你奶奶的,凑那么近作甚,没见过这么帅的老人家吗?”
肉使怒道:“冢中枯骨,行将就木,却这般自恋,老子一个拳头,将你一张马脸打得一塌糊涂如何?”说罢大拳“砰”地一声,重重锤落柜台。
那老者见他一个拳头硕大无比,足有常人两三个合起来那么大,手腕上一对硕大的铜环,又见他赤裸身子,上边纹了些古怪图案,头顶一个冲天黄金辫,一时倒也怕了起来。
嬉笑道:“好说了,各位大爷,今儿个事有凑巧,小店已经满客了,还请各位大人多多包含,另投别家去吧。”
血使见他一改脸色,尽是奉承之色,心中也颇为不满,斥道:“这地如此偏僻,现下又只午后不久,怎的便已住满,难道你这破店很稀罕,人家闻名赶来住的么?”
那掌柜闻言,脸有嘚瑟,说道:“平时倒也冷清,只这几日,那是天天爆满。几位不知从何处来,要去往何处,难道不曾听说,这天池城中的客栈,都是满客的么?”
血使道:“这是为何?”
那掌柜的道:“你们这也不知?”脸上滑过一丝鄙夷之色,但仍旧恭敬地回道:“每年今日,那都是天池城的大日子,北冥堂龙应门主,中元鬼节,总要大宴四方,天下英雄豪杰,来者甚众,不瞒各位客官,小店虽然偏僻,但几天前,便已然满客了!”
血使道:“把店里那些臭要饭的给我赶走,我们今日住定了你这破地方!”面上颇为严厉,说罢递过一锭黄金,足有五十两之多。
那掌柜眼露贪色,忽见那黄金之上,印着五个修长的指引,自是眼前这红衣女郎适才轻拿轻放之间所留,心中惊骇,更不敢接,呢喃道:“这,这不是为难小人么······”
话音未落,忽听楼上踢踏声响,一人怒道:“青天白日,是谁在这里罗唣,惹得老子心中烦闷!”走出一对兄弟,虎背熊腰,甚是壮实,立在楼梯口,见了厅上众人,骂道:“他妈的,你们死了爹爹妈妈么,在这吵吵闹闹,碍了老子喝酒。”
血使大怒,便欲上前,却听兽王沧桑的声音道:“哈哈哈,果然不错,中元鬼节,原该这般。既如此,我们另投别处去吧。”
说罢转身离去。那掌柜的见平白消了一场灾祸,瞌睡早醒,抹了一把头上冷汗,抱拳对楼梯口那两人道:“两位大爷莫要和他们计较,漠北双雄莅临小店,当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那两人视而不见,看着兽王那乾坤黑袍,无手无脚,在空中飘行,哈哈大笑,一人道:“稀奇稀奇,这是什么瘟神,一帮傻瓜绕着一个袍子跑,咦,倒也当真稀奇,这袍子还会自己走路。”
另一人道:“许是传说中的赶尸人,北州境内有龙大人辖制,大是太平,不知从哪里捡了个路倒尸,便赶起来。”
说罢又是哈哈大笑,众人怒极,只等兽王示下,却听另外一个大笑声音。
漠北双雄和那掌柜店小二一干人都是一愣,只见堂上众人都是满脸怒容,哪有人笑?齐齐看向了那诡异黑袍。
那笑声之中,自有一股威压,直笑得众人脊背生凉。
“人豪,殿后了事。其他人跟我走!”
那黑袍转身出门,余人跟了上去,顷刻间,便闻那笑声已到极远之处。众人嘘了一口气。漠北双雄大是满意,向那掌柜又要了一份酒肉,便欲转身离去,见那白衣男子立在门口不走,也不以为意。
忽听“噗嗤”一声轻响,两人顿觉眼前微微一亮,左面墙壁之上,已然多了一个透明窟窿,旋即又是“噗嗤”一声,却是两人面前三尺之处,又穿了一个窟窿。
只听那掌柜的一声轻哼,似是倒地。两人忽觉背后吹来一袭凉风,齐齐转身,一左一右,两只肉拳齐出,一股劲风脱手,只觉胸口微痛,却见那白衣男子倒挂屋顶,双手一抛,但见四枚白色暗器打来,那速度好快,两人虽已看见,却已躲避不及,急忙出手去接,忽觉手心一痛,那白色暗器穿掌而过,两人胸口又是一痛。
低头一看,却不见胸口有物。
耳听那白衣男子道:“三!刺你天池、曲泽、大陵!”
那漠北双雄成名北州,乃是一对同胞兄弟,是一对江洋大盗,大的叫黑熊,小的叫白熊,打家劫舍,无恶不作,名头倒也不小。
听这人点名出击,心中都是一惊,急忙纵身躲避,岂知天池、曲泽、大陵三穴齐齐一麻。那天池穴,在人胸口**处,那曲泽穴在手肘处,大陵穴在手腕处,都是手臂出力的关键地方,这三处穴道被封,那一条手臂的力道便失了九成。
黑白双雄两人左手,果然便似瘫痪,混没了知觉。心中大骇,知道遇上了高手,正自寻思要不要投降讨饶。却听那人道:“四!刺你哑门、灵台、中枢、长强!”
但见八枚白色暗器飞刺而来,两人又惊又骇,那黑熊一把推在弟弟身上,两人一左一右倒开,岂知那白色暗器竟然凌空一转,追了过去。黑熊大惊,右手急探,忽觉腕上和哑门三穴齐齐一痛。
白熊已然嗷嗷惨叫,黑熊急忙过去搀扶,却见哑门穴上,扎了一枚白色暗器,伸手拔了下来,却见是一根白色骨刺,扎入极浅,余下三穴,那骨刺都已尽数入肉,心中忽然一惊,哑门穴这一刺,是故意为之,这浅浅一扎,是要让自己的神经更加敏感,果然觉得疼痛感加深了几分。
忽闻一阵恶臭,只见白熊裤裆腿间缓缓印湿,原来那长强穴位,在人粪门左近,这一穴道被封,粪门失控,那白熊大便失禁。黑熊暗暗庆幸自己长强穴上的骨刺被右手挡住。
忽觉身子反应迟缓了几分,心中惊骇无以复加,暗想:“这人好生了得,这四针,准确无误的扎在了督脉四穴之上,他若是要杀我们,只许攻击一个死穴,便也是了。只怕是适才得罪了尊驾,想要出手教训我们。”
心中存了一念,急忙跪地求饶道:“大侠饶命,大侠饶命,我二人有眼不识泰山,得罪莫怪。”
北人豪白衣飘然,立在堂上,见那掌柜的和店小二吓得面色也无,抱头躲在桌下。心道:“世人总有一股贱贱的气息,别人敬你时,你偏爱耍酷摆架子,现下还不是一样的还回来。”
暗道:“师尊之命,是要我将这客栈中的人尽数杀了,我出手教训一下,也便是了。”
忽然转念一想:“此番若是行迹败露,师尊夺水灵珠不得,那火云宫更是去不得,我又如何搭救于她?十四年没有你的消息,心中的许多可能,都成了不可能,只求你果然被封印在烟霞洞中,那我终能救你出来!”
心中忽然一狠:“她,她如果没有遇害,便是被囚烟霞洞中一十四年,一十四年!熟不可忍!”
眼中忽然尽是凶光。那黑熊见了,心中一沉,忽然放声大喝:“救命啊,这里有人行凶!”那客栈不大,众人闻声而来。
北人豪心道:“好,省却了我一个个去寻你们的麻烦。”
“五!”话音未落,五枚骨刺脱手而出,“六、七、八、九、十······”但见漫天白色骨刺,暴雨梨花也似的刺出,只眨眼功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许多尸体,许多人刚一出现,便被刺死,这一番,却是针针要命。
那掌柜瞪眼而死,脸上便似刺猬屁股。北人豪游走一圈,将余人尽数杀死。回到厅上,只见屋顶墙上,地上人身,到处都是白色骨刺,或大或小,密密麻麻。
双手探出,猛然一喝,那些骨刺急飞而回,尽数刺入双臂肉中,缓缓溶在其间。掏出火石,将那海赢居烧做一摊焦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