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风还在刮着，屋内却是寂静的，他想着李晓芙刚刚所说的Cathy的事情，心里一阵慨叹：“这电视剧里的情节，倒真的发生在生活中了，唏嘘不已的人生！”
就在这时，沈晴忽然打来了电话，赵冰悄悄接听了，生怕打扰父母；一开口沈晴就问他：“你几号走啊？”
“26号一早的高铁，9点钟从南站出发。”
“我送你们吧！”
“别别别！那哪儿行啊？大周末的。”赵冰很少拒绝沈晴，可是她这样的提议着实让他觉得太过意不去。
“我最近挺忙，也没有别的时间和你见面了，你就让我送吧？！”沈晴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坚持。
“嗨，将来我还会来北京的，又不是就此消失了。”
“我反正也没事儿，还是送你吧，你正好就把钥匙还给我呗？”
“好吧！那得麻烦你早起了！”
“嗯，就这么定了，不麻烦！”
这一夜，他没有睡好；也不记得睡了几个小时，总之天很快就亮了，收拾收拾就要上班去，赵母担心他的离职日，情绪会有波动，还特地嘱咐了他一下，赵冰却不耐烦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他今天来到公司的时间很糟，比往常早了半个小时，他原以为自己还有很多结尾工作要做，但一个人呆在工位附近，看着周围空荡荡的，一阵怅然若失的样子，也不知该干些什么。
在昨天的年会派对上，很多同事都喝醉了，不少人来到公司的时间都很晚，脸上也还带着醉意和疲倦之态。Iris显得很平常，情绪没有任何波动，毕竟她带了多年团队，手下来来回回有过不少员工了；陈东今天一早出差去上海，无法和赵冰告别，不过昨天俩人喝了几杯交心酒，也算是告别过了。
上午11点，赵冰坐在Iris的办公室里，俩人交接着各项工作文件和权限；虽然HR早就开始帮Iris招人，然而接近年底，合适的候选人很少；因此没有新员工和赵冰交接工作，只能和Iris交接，再由Iris和新同事沟通了。
中午，Iris和赵冰在楼下的一家餐厅吃饭，算是代表团队为他送行，“唉，朱兆龙的空缺到现在我也没填上，现在你也要走了，我看再过不久，全得散伙了！”Iris不无惆怅地说道。
“这大年底的，找工作的人少，等过了春节，一堆堆的人跳槽，到时候您有的是简历了挑呢，咱们这好工作，不愁招不到人，你就安心等等吧，最近兹当是给自己个放个假。”
借用老电影的一句话说：“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呀！”
赵冰笑了笑。
Iris说：“你呀！是走地轻松淡定，我可没发安心等等，给自己放假就更别提了！”
“哈哈哈哈哈，领导，您得保重啊。”
Iris谈了口气，然后说：“年轻就是好，你这个年龄跳几次槽，也没什么；等你混到我这个年龄，轻易就不能跳槽。唉，有时候忙起来呀，我也真想干脆我也辞职，让陈东他一个人折腾去得了，可是一来撂挑子有些不负责任，二来我又没能力财务自由，没了工作就供不起孩子了！”
“您孩子多大了？”Iris很少在朋友圈中晒出自己的娃，大家虽然知道她有孩子，不过她既不多谈，旁人一般也不多问。
“我儿子小学二年级了，马上一年一年，要花钱的地方越来越多，这些事儿等你到我这个阶段就明白了！”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想想我们这一代人80后长大的，小时候生活条件比我们父母那时候已经改善多了，可是和现在的孩子依然是没法比的，我们也好好的都长大了，那时候父母何曾像我们现在这样带孩子，全家老少围着一个人转，真不知道他们这一代长大了，会是个什么样，我都担心，我儿子将来根本无法在社会上生存。”
赵冰笑笑说：“年轻些还是好，暂时不用考虑这些事情，您瞧我连个对象都没有。”
“该找一个谈一谈了，今后我也不是你的领导了，叫我一声姐姐，我可告诉你，越早结婚越好。”
赵冰仰头一笑，问道：“哎哟，姐，这都多早结婚啊？不读书了，一成年就结婚啊？”
“倒不是那个意思，大学毕业以后啊！能早结婚就早结婚，好多事情别拖着，按部就班可能暂时失去一些生活的乐趣，但是带来长久的安稳，大事早定，有利于对将来做出更合理的规划，除非你是铁定了不想结婚？”
“那倒也没有，我只是觉得还没遇到合适的人。”他心里对这话倒是不以为然，毕竟沈晴就是那种一毕业就结婚，但生活却没有按部就班。
Iris笑笑，“什么叫合适？这世界上没有命中注定，大部分人的婚姻最开始都是不合适的，慢慢过着，他们就越看越对眼，渐渐就合适了。”
这些话有一些醍醐灌顶的意思，理性地分析一下，赵冰觉得自己和李晓芙其实是不合适的，无论世界观、性格还是生活习惯上，都有一些差别，而且还不小；为此他们闹过不愉快，甚至分手；但是渐渐的，他们的交往趋于理性，不再是单纯考虑爱情，更多的现实因素介入到感情中来，两个人倒是越来越像了，有时候照镜子看看，还觉得有些夫妻相。
见赵冰没有接话茬，Iris觉得他是被自己说动了，于是继续说道：“两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吃的一样的米，喝的一样的水，看的一样的电视剧，呼吸着一间房子里的空气；说句难听的，在北京这地方，还呼吸同样的雾霾呢！慢慢的，俩人在生活里就什么都差不多了；恋人从一开始的都只能算激情，直到在一起长年累月地生活，才能处出感情来；你就想想你自己的爸爸妈妈，他们是怎么相处的，你就明白了。”
赵冰又想起他的父母来，印象中小时候父母经常吵架，自己夹在中间还不好作人；他们最早住在母亲单位分配的公房里，一旦吵架就是左邻右舍全都知道的那种，单位里也会人尽皆知；小朋友们也都知道，“今天谁谁谁的爸爸妈妈又吵架啦！”但是自从他渐渐长大后，父母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少，最近的一次大概还是他读初中的时候，那一次母亲还把父亲撵出了家门；再往后，两人偶尔还会拌嘴、争论，可是“真刀真枪”的争吵确实没再发生过了，也渐渐形成了协调一致的生活方式。他现在感觉他的父母在生活里，是绝对离不开对方了，每天的行踪是必然要互相告知的；而他和李晓芙，只有两三天不联系才会，才会互相担心起来；但凡在一起的时光，又是要优先让位给“爱情运动”的。
“想什么呢？觉得我的话有道理么？”
“嗯，有道理，确实是有道理。”赵冰点点头，以白开水代酒，举起杯子来说：“姐姐，我敬您一杯！”
“过来人嘛！”Iris也举杯喝了一口。
下午，王悦代表人力资源部和他做了离职面谈，他俩不过是走了个过场，然后她就给了赵冰离职证明等各种文件；随后是行政部门和他清点公司资产，桌上贴着的工位名牌也被收走，电脑和电话还留在桌上；他脚边放着一个装满了个人物品的小箱子，桌子角落里的绿萝也还在。赵冰端着绿萝到了茶水间，将绿萝上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摘掉，水也换了一遍；他端着绿萝站在玻璃窗边，昨夜的大风吹得今天天空湛蓝，赵冰望着一如既往繁忙的东三环，向东远眺，同时又几架飞机在天空往来，显得很繁忙。
“今天以后，就见不着这景色了！”赵冰心想着。
“嘿！干嘛呢？”李晓芙的声音忽然传来，赵冰一转身，果然看见她站在自己身后，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左右没人，他便开起玩笑来，“我在想你啊？”
“嘿嘿，一会儿就走了吧！一起拍个照吧？”说着，李晓芙就拿出手机来调出了自拍模式，赵冰站在她身后靠着窗子，端着绿萝。
刚拍了两张，黄健忽然从茶水间门口路过，见俩人正在拍照，就喊了一声：“哟！小两口拍结婚照啊？”
李晓芙一听这话，脸就开始发红了，赵冰笑着说：“是啊，黄哥来给我们当个证婚人来！”
黄健的身影本已经走过了茶水间，听赵冰这么说，就闪身窜了回来，笑呵呵地说：“来，我也和你拍张照！Wendy，你拍好一会儿发给我啊！”
“我发朋友全吧？哈哈！”李晓芙笑着说。
黄健与赵冰俩人肩并肩搭在一起，李晓芙给他二人拍了两张合照；然后自己又加入，站在赵冰和黄健身前，三人合拍了一张后，黄健才离开茶水间，走时还撂下一句话，“抓紧请我喝喜酒啊！”
赵冰说道：“一定！”待黄健走后，他轻声对李晓芙说：“晚上我等你吃饭啊？”
“嗯，好啊？你在楼下等我么？”
“还是不在这附近吃吧？我们去侨福芳草地？”
“行，你先去，我晚点过来。”
“嗯，没问题，你要不回去继续工作？我反正也没事儿干了，我还想多看看办公室。”
“这会儿舍不得了吧？哈哈！”
赵冰叹道：“确实舍不得。”李晓芙笑笑，转身就回去办公了；而他在茶水间又呆了半天，走时忘记了拿绿萝，又返回来拿，远远看到绿萝放在桌子上，背景是窗外的风景，绿萝映衬之下显得有一种孤独的情调；他便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发到了朋友圈，并没有写上任何评论。
下午四点半，赵冰打开Outlook，将事先写好的中英文感谢信粘贴在正文里，将公司所有同事设为密送；然后将页面调成了最小化。等到四点半，他和Iris说：“领导，我今天提前撤了。”
Iris微笑说：“行啊，悄悄地进村！”站起来准备送他。
“打枪的不要！”赵冰笑着接了她的话；然后他点击了发送邮件，迅速关闭了电脑；Iris和他最后握了手，他也和团队的同事们一一握手；随即他端上自己的小箱子，迅速向公司大门走去，不想再有别人前来寒暄告别，走进了电梯后，心里一阵惆怅，眼泪从眼角掉了出来。
到了楼下，他走进了咖啡店，坐在那里，先稳定了一下情绪；过了五分钟，他拿出手机，果然微信里一堆问候到了，很多同事是收到这封邮件，才知道他离职的消息，他们对此感到十分惊讶；赵冰挨个进行回复。王悦说：“嘿，这感谢信写得真好，不亏是大诗人，遣词造句就是有实力，我得保存好了，将来离职的时候用！”
“嘿嘿，我也就是想给同志们留下点儿有用的东西。”
“一帆风顺！”
“谢谢！”
赵冰先回了趟家，将收拾回来的东西交给了父母，由他们收拾去；随后他换了身衣服又出门去，到乔福芳草地时正好是六点二十，李晓芙说她刚离开办公室，不久能到。赵冰选了一家粤菜馆坐着等她，手机里依然在回复着一些同事的对话；毕竟很多人对他的离去还是不解，也有不少想离职没离职的人，向他打听为何要走，怎么找工作等等；再有一些人就是纯粹的八卦，“是不是嫌工资低呀？”、“工作难做吧？嗨，做乙方还不就是这样么！”、“诶，你是不是和谁偷偷谈恋爱，让HR给发现了呀？”看到这个问题，他微微一笑，有告诉他的冲动，却忍住了。
李晓芙到了，他们一起点了菜，然后她又提议饭后看电影，便在手机上买了两张电影票，“诶，好多人都说你的离职感谢信写得不错呢！”
“是吧？嗨，给大家留个参考文本，今后用得着，你也用得着哦！”
“嘿嘿，我如果真走的话，肯定不会像你这么安静，肯定要让很多人请我吃饭，哈哈！”
“说真的，最近有没有上海的工作机会？上个月我给你发过的两个JD，你看过没有？投没投简历呀？”
“没呢，还没投呢，我也没空写简历呀，春节后吧？现在找工作也不是时候。”
赵冰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她说的也是实情，“好吧，你还是要抓紧啊，我们也不能分开太久，异地恋多累呀！”
“嗯。”
“不过还好，你经常去上海出差，我估计以后我也会来北京出差的，说不定咱们见面机会还是很多的。”
“是呀，反正我最近知道，最晚2月中，我就要去一趟上海的，可是至少有个把月我们见不到呀？”她的笑容微微收敛了。
“没事的，没事的。”他拉着她的手安慰她，李晓芙这时候接了一个电话，说了些春节回沈阳的聚会的事，挂了电话，赵冰问她：“哟，这么快开始安排春节的行程啦？这不还有一个月呢么？”
“是有点儿早，是我大学时候的班长，她说要组织同学聚会，想看看过年有哪些人能去沈阳，其实她不用打电话给我，我家就在那里，肯定得回去呀！”
“哈哈，可将来就不一定了，以后和我去上海，回沈阳就不会那么频繁了。”
“嗯，那倒是，唉，幸亏没去日本，那样的话，回国就更难了，来回一次路费也不少钱呢。”
毕竟刚离职，赵冰的心情略有些伤感，又谈起两人即将分别的话题，他便更感觉难受；李晓芙也觉得今天不适合说太多去上海的话题，实则她到如今也没下定决心要去上海，她也不想让他伤心；因此又聊了几句，她就给赵冰夹菜倒酒，岔开了话题；电影是最近新上的《星球大战》系列电影，两人看得都挺认真；李晓芙以前只喜欢看一些爱情片，因为赵冰的带动，她竟然喜欢上了《星球大战》，这也是难得，两人双手握着，都想让电影替代心里的烦乱。
看完电影，已经是十点半了，赵冰和李晓芙散着步，将她送回了家，路上两人也没怎么说话；在呼家楼她家楼下吻别后，赵冰又习惯着地步行走回了燕莎桥，点开今天自己发的绿萝朋友圈，已经有好几十人点赞和留言了，他在评论区集体回复了留言说：“谢谢大家！”夜里，他躺在床上，手机打开了《北京北京》这首歌，反复播放了很多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