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概课,全名毛主席思想概论课,是专门讲尊敬的毛爷爷是怎样带领全党人民进行思想建设的。对于苏小可来说,这是毛爷爷留下的宝贵的补眠时间,作为新一代四有新人,我们坚决不能浪费。
晚上她赶稿子到半夜,白天空闲时间要上班,要是真能不睡觉,那岂不是真成奥特曼了,当然只有趁着这些老祖宗上课时她打一会儿吨了。今天她特地换了黑T恤儿黑牛仔裤,披着刚洗了没干的长发,这是她补眠时的经典造型,这样一身黑乎乎地往讲台视线死角坐着,慢慢地,悄悄地,趴倒在桌上。
漓秋约会去了,所以她苏姑娘除了百忙之中抽出时间补个回笼觉还要顺便答一下到。“苏小可”,秃顶教授扯着鸭公嗓子在喊,她从梦中惊醒,“到”。
苏小可的声音和她的人一样是班里的一绝,声音甜美清脆人却迟钝木讷像个雕塑,曾经很多人感叹,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苏小可的回应是用木鱼眼对他行上半个小时的注目礼,漆黑的瞳仁无半分生气地望着他,特别瘆人,相当诡异,直望得那位老兄摸着手上起的鸡皮疙瘩尖叫的跑远了。
说闲话还不如睡觉呢!眼皮又昏昏沉沉的合上,过了会儿,秃顶教授又在喊了,“钟漓秋”,无奈的叹了口气,“到”。
看着教授,苏小可不厚道地想,这如今的人啊还是笨点好,看这聪明透顶有什么好啊,光秃秃的脑门反着亮闪闪的光,晃得她眼睛疼,还是睡觉好。
教授还在疑惑,怎么这两声“到”咋这么像一个人答的啊。正要问个究竟,教室的门开了,进来个长得极好看的男孩,“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可以进来吗?”
声音清朗,眉目清俊,一身白色的运动装穿在他身上,手里拿着一条白毛巾,让人只有一个感觉,好似看到了罩着春风的三月桃花,美得不似凡子。桃花目微微扫视整个教室,看到某个角落的某个黑影,黑眸顿了顿绽出一抹温柔的浅笑,卷进一缕暖阳衬得满室流光,众女惊呼,好一个极品帅哥,坐在前排的姜云烟正巧可以看到他的正脸,也看到他对着那个木头得浅笑,暗暗咬了咬牙,死木头。
教授威严地咳了声,“进来吧。”
对了,要干嘛来着?额,点名,继续点名。
教室里低语小话叽喳一片,“这就是那个新转来的沈君墨啊?”
女人甲惊呼,“啊,沈君墨,和墨羽文化的总经理同名啊,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人!”
女人乙拍胸口保证,“不可能,墨羽文化是近几年才在桐城落户的一家大型广告公司,是跨国集团沈氏企业旗下的子公司,总经理确实也叫沈君墨,可是沈君墨是牛津大学的高材生,人家十几岁就修完了大学所有的课程,是天才神童级的人物,怎么可能还在读大一呢!”
某包打听压低嗓子,“听说他是从x大自请转到这的,x大啊,多么令人神往的乐土,可是人家说走就走呢。”
女人甲问,“那他为什么要转到这啊?”
包打听头压得更低了,“听说是为了找一个守护了很多年的女孩子,她在这里读书呢、、、、、”
女人乙捂住胸口长叹,“哇,好痴情啊。”
苏小可趴在桌上睡得很不安稳,手里的书被捏起了皱纹,眉间蹙得很紧,桌上一片湿迹,也不知是头发上滴的水还是眼里流的泪,沈君墨轻叹,这么多年了还在做噩梦吗?
拿起毛巾轻轻给她擦拭头发,看到梦里还在流泪的苏小可,心里一疼,低下头在她耳边柔声安慰,“小可不再是一个人,一切有我,小可安心睡吧。”
那段记忆,是苏小可一生的阴影,也是沈君墨心里永远的痛,为苏小可而痛。
苏小可也曾是无忧无虑的可爱小姑娘,扎着两个小羊角辫,晶莹剔透眉目如画的小女娃对着在幼儿园的角落里哭得昏天黑地的小男孩甜甜地笑,胖乎乎的小手掌里有块绿豆糕,“小哥哥,你是想妈妈了吗?来给你绿豆糕,这是我妈妈做的。”
穿着粉色的小裙子,甜笑的小脸上两个浅浅的酒窝,乌溜溜的杏眼清澈地望着他,掌心很温暖,那天在柔和的夕阳下沈君墨看到不甚跌入凡尘的小天使,他哭得更欢了。刚开始哭,因为家里的管家告诉他,爸爸妈妈车祸离世了,后来又哭,是因为他尝到了绿豆糕,那是温暖的味道。
那女孩就是苏小可,幼年时的苏小可。
从那时起,苏小可的背后多了条尾巴,沈君墨。不管她到哪,沈君墨必定陪在身边,苏小可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也就批准了,他替她背黑锅,她请他吃绿豆糕,两不相欠。
双亲早逝,爷爷把他接去法国生活,临走时吃着绿豆糕的苏小可哭红了眼睛,那是为他流的泪,烫红了他的心,是他第一次决定要守护的温暖,小可,等我!
后来的后来,天翻地覆,在法国五年,爷爷断了他们的联系,五年了苏小可杳无音讯,他毅然回国。彼时他十三岁,是沈氏在桐城的子公司的总经理,他的小可应该也十一岁了吧,是不是长高了,还爱吃绿豆糕吗?
桐城,她住的地方,有绿豆糕的地方,有温暖的地方。是的,他要回去,一定要回去,爷爷拗不过他,只得答应。
回到桐城,找到了她,十三岁的总经理化身青葱好看的初中生,和苏小可同班的初中生。可是,为什么小可变了,坐在她身后,他只能感到一阵冷气,没有热情或者说没有生气。灵动活泼的杏眼如今成了木鱼眼,死水无波淡漠无痕,清丽的小脸还是笑靥如花,看着你笑,眸子里却依旧没有表情,活泼灵动的苏小可如今只剩下死气沉沉。
她没认出沈君墨,或者说认出了却依旧没表情,除了钱和葡萄,她对什么都淡淡地,谁也走近不了她的心。沈君墨心底只有一寒,苏小可的心被她冰封了。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小可去了哪里?
秘书送来的有关苏家这几年的资料,很俗气的戏码,可是主角却全是熟人。野女人逼门,苏父选了离婚,苏母当场自尽,苏父带着小三远走,空荡荡的房子里的活物只有在桌子底下看着血迹颤颤发抖的苏小可。沈君墨别过头去不忍看桌上的照片,扎着羊角辫的女孩满面惊恐的望着一片血红发呆,小可,他的小可。
心疼,愈演愈烈,沈君墨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沈君墨你这混蛋。
那日他在校门口堵住了苏小可,她要去做兼职,他知道,她如今在努力赚钱,在努力地养活自己,她经常梦见那个场景,每每泪湿枕巾,他也知道,只是他要让她知道,她不是一个人。
苏小可咧着嘴笑了,木鱼眼望了他很久,“我和你很熟?”
他愣在原地,苏小可摇摇头,走了。
他点点头,何止很熟啊。
初中到高中,六年光阴,他年年都和她同桌,静静凝望,静静等候,为她打饭给她补课,请她做兼职,她笑得欢畅,请他吃绿豆糕到处恶作剧给他找麻烦,可是依旧用迟钝掩饰她的冷漠,对这个人间的冷漠。似乎已经回到了少年的时光,似乎再也回不去了,那又如何,他是双亲早逝的沈君墨,她是无依无靠的苏小可,没有去处的两个人正好可以相互依靠。
谁知道高考完她竟然不见了,找了三个月依旧无音无讯,没有朋友没有亲人的孤女能消失得这么彻底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死后被人毁尸灭迹了,二是被别有用心的人把踪迹遮掩起来了。对苏小可毁尸灭迹到不至于,让苏小可和他沈君墨断绝音讯沈老太爷还是很乐意的。
他回了趟法国,对着老头子只说了一句话,“三个月之内找不到苏小可,我就败光沈氏,你应该知道你一生的心血值这个价钱。”
小可,我的小可,你不再是一个人,沈氏继承人沈君墨的承诺,一生有效。
苏小可在梦里哭泣,又是那把刀,又是那片血,又是那个家,她蹲在桌子底下微微颤抖,心里默念,坚持,这只是梦,突然从天空中传来一个声音,很清朗的声音,“小可不怕,我在呢、、、”头上一阵温暖的抚摸,耳边还有一阵青草气息惹的她发毛,我靠,老娘上课睡个觉也能被人吃豆腐?
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幽深的桃花眼,头上还是一阵擦拭,额,是条干净的毛巾,等等,她脑袋上怎么会有毛巾,最重要的是,“大哥我和你很熟吗?”
沈君墨扬起眉梢眼角,凑近她低声笑道,“这句话六年前你也对我说过,你不觉得很耳熟吗?我是沈君墨,是你初中和高中六年的同桌,你不觉得咱两很熟吗?你昨天中午吐我一身口水,昨天晚上扣我一身的酱汁牛排,你难道不觉得咱两很熟吗?你六年前说要请我吃绿豆糕,代价是要任你差遣,我现在想吃了,你快差遣啊、、、、”
这一番话声音很低,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可这在旁人看来就有些感动了,瞧瞧人家沈君墨,又好看又有爱心,就算是个木头呆子他也会关心。姜云烟低低咒了一句,“死木头。”
苏小可愣了,同桌?绿豆糕?沈君墨!
对,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高中毕业时对着正右手小说左手吃葡萄的苏小可特别深沉地来了一句,“不说替你背了这么多的黑锅,丫头你知道这六年全校只有你没换过同桌不?”当时她只顾看新出的小说学习大神的经验没空理他,随口来了句,“好。”
呵呵,那时沈君墨肯定气黑了俊脸吧。
“叮铃”,下课了。
苏小可很真诚的点点头,表示她记起来了,把毛巾搭在他肩上,撇撇周围女人们虎视眈眈的眼神,忍了很久不笑,可是没忍住,不厚道地一笑,“谢谢你的毛巾,还有、、”
沈君墨眼神一亮,认出来了吧,得意地笑了笑,挑挑眉示意她继续说,“还有什么,恩?”
苏小可一边跑一边大喊出声,“还有你那破毛巾上的汗味儿,真的很难闻。”
沈君墨的嘴角抽了,额,不停的抽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