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木木地道:“小子,我和你不熟!”声音平平静静,兴不起半分波澜,他一口气梗在那里不知怎么回答。瘦小的身子木楞楞地转头,露出扎在脑后的黑亮长发,身上的衣裳有些奇怪,露胳膊露腿的,看着有些伤风败俗,可走起路来竟是既干脆又利落。
纤瘦的身影越跑越远,他赶上前就想拉着她,他要问问,刚才不是还叫他小哥哥给他送过绿豆糕吗,怎的突然就和他不熟了?女孩大力地甩开他的手,顿住,冷冷地道:“小子,我真和你不熟!”她突然伸手将他往后面一推,他就这么直愣愣地往下掉,心头有种他似要即将坠入地狱的恐慌,恐慌中,只瞧见了一双很奇怪的眼睛,明明长着一双极为水灵的杏眼,却呆呆地黯淡无光,像个毫无生气的瓷娃娃,一惊,梦醒,额上已是冷汗一片。
二十年,梦里的女孩身量在一天天长大,梦里的情境也渐渐清晰,长着那样一双眼睛的女孩,会是谁呢?
窗口伸进来一颗脑袋,梳着时下男子最流行的发式,戴着一件千金的和田白玉冠,红衣灼灼风流倜傥,上官贤拿扇子支着下巴倚着窗口笑:“噗嗤,天下第一庄的楚小公子舍身救了名动三国的天下第一绝色端王世子,端王世子与楚小公子当街牵手,坐实断袖名分,倾月湖上那位楚小公子其实是他人假扮为了掩盖楚小公子断袖的事实,中间还纠葛这楚家大公子,啧啧啧,我就三天不在,竟然爆出了这么一个惊天奇闻,我的天,果真是世事无常、、、”
君莫离淡淡地整整衣襟起身,倒了杯茶慢慢地品,对着外面候着的元宝凉凉开口,“昨天你说慕容小姐已经到了扬州,情况是否属实?”
元宝贼贼地一笑,“确实,听说现今就住在冷风客栈。”
上官贤举脚投降,斗嘴了半晌,才姿态优雅地一展折扇戏谑地望着君莫离:“他们都已经到了,不日就能进庄,话说,你是吃了哑巴亏还能忍得住的人?几十个猎鹰死士啊,他们这是不宰了你誓不罢休,要不是凌云山庄,你就交代在扬州了、、、”
君莫离斜斜挑了桃花眼,“我这人实在,他们这硬要把凌云山庄送给我,我也就不好推辞了。”转头问道:“那块太湖石怎么样了?老头子大寿可就在眼前啊。”
品茶的手稳稳当当,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得上官贤眉头一跳,疑惑道:“那破石头早就给你准备好送进京城了,老子奔波劳碌,不是为了美人,也不是为了珍宝,就为了这么块破石头真是憋屈,只是看你那副阴险的样子,你到底发现什么了?”
君莫离微微勾起薄唇,桃花眼里水波荡漾,放下茶盏用手抚着左臂上已经结痂却痛了二十年的伤疤处,手指关节有些发白。抬手拂袖开始磨墨写信,不多时,已经用火漆封好了,从怀里掏出世子印信和刚写的信一并交给上官贤,“你带着我的印信和我的亲笔信进宫面圣,务必要求皇伯父为我的救命恩人楚小公子讨一份差事,不要很大,吃个俸禄就好。”
上官贤接印信的手一颤,为楚夕颜讨官,还不论大小?心念一动,已经猜到几分,看着手里的莹白蛟龙世子印信,喃喃道:“莫离,你就不怕我害你?”这私人印信是身份的象征,向来是随身携带,他这大大方方就给上官贤保管,假若上官贤一有二心,随便一个动作,他君莫离便会万劫不复。
君莫离捶着他的肩膀一笑:“我信你,也信我自己。”
上官贤像拍沾身上的狗屎一样拍开他的手,嫌恶地对元宝说了声,“你家主子真恶心,我走了。”
君莫离哈哈大笑,抚着臂上的疤,脸色沉静下来,冷笑,有些东西,不该得的他君莫离得的他绝不要,可你若想捡他不要的东西还担心他来抢,那就有些讨厌了,楚夕颜,秦素瑶的女儿啊。
而此时,秦素瑶的女儿正在自己的窝里悠闲的挠墙。终于和无忧和解了,应该算是和解了吧。伤还没好,按理说她现在算得上人人关心呵护的病号吧,按理说病了就得有人探视送吃摸着她的脑袋嘘寒问暖的吧,可不知为什么她在房里摆好楚楚可怜姿势摆得手脚发麻作西子捧心状捧了七天纠结了一大会儿,夕颜小筑里别说进来探视的人没有,就连她手下那几个平时一般这个时候肯定是凑在树荫下闲磕牙的懒丫头们也都不见了,偶尔杏儿或者果儿从院门口过去还都行色匆匆。
提着串葡萄出了房门,玲珑拿着她昨日那件被葡萄藤挂坏的袍子在补,一边补一边叹气,“云锦轩三百两一匹的料子穿着像个猴子似的四处乱钻,说撕个口子就撕个口子,哎、、、”
夕颜突然从她身后冒出头一声大叫,“针扎手上了!”
玲珑手一抖,针果真扎手上了,回头死死瞪她,眼眶有些发红,夕颜抬头一看,玲珑姑娘拿着袍子的左手一抖,刚刚才缝好的小缺口就让她撕成了大缺口,唔,刚果不其然,世上除了她家无忧美人还就没有文武全才的,要玲珑拿惯紫藤鞭的粗糙小手捏针拿线,这是很困难的,这个事实显然打击到了玲珑,瞪她一眼,人家继续和破袍子奋斗。
夕颜往嘴了扔了颗葡萄,指着再一次无视她的存在从走廊急匆匆端着盘葡萄往外去了的杏儿问玲珑:“哎,这么会儿她都无视我三次了,你说我该不该拿出小公子的威严震一震她?”
玲珑恨其不争地又瞪了她一眼,一扭小蛮腰,拿着手上的针线活移到离她远些的小凳上坐着,“自家爹娘的寿辰不记得,人家替你记得替你帮着张罗你还有意见,哎,这就是身在豪门大户的凄凉啊。”一不留神又针扎在手上了,痛得她哇哇大叫。
咳咳,夕颜无语望苍天,当年的冷面杀神玲珑跟着她混了这些年混成了现在牙尖嘴利脱线大条的局面,这不应该赖她的吧!
寿辰?啊,寿辰!
急冲冲朝云瑶苑大堂跑去,是的,郡主娘和庄主爹同一天的寿辰,好巧不巧就在今天。
见她这副动作,玲珑又是一声大叫,扔下破袍子追在她后面喊:“伤还没好,你不要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