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雁儿自出生起还从未下过山。眼见行了半天路还离不开这黑渊之域,在深山老林里不知兜转了多少回,连个人影都瞧不见。鸟鸣稀微,淡淡地光影投射下来,依稀只能辨路。
孤雁儿抹了把脸,路上脱了雪裘在手,汗早已浸湿重衫。这山脚方圆百里可比不得孤峰雪寒,这融融的暖日照耀下来对她来说不啻于烈焰焚身。孤雁儿终于恼了,气鼓着小脸轻盈一跃踮在了树梢,参天古木离地有十数丈高,向下看去,只见一片茫茫树海,绿色无边。若是此时叫练家子见了定会赞一声好功夫。树顶上日头更盛,先前便是因体力不支重回了树下失了方向,如今日已西斜,她这才吁了口气,提气在树顶上飞身而掠,比之先前不知快了几倍。
入夜前方至山道口,豁然开朗,再翻几座山便能见着宽阔的官道了。孤雁儿撩了衣摆扇了扇风。道上泥泞,似是不久前刚落了一场雨,空气中满是清新之味。孤雁儿从未见过此等情形,小靴子踩在路面上软软的,颇觉新鲜,因此在道上倒是走得缓慢。
未几,忽闻两边林木中传来一声大喝,几条黑影猛地蹿出成一排,挡在了路中央,均是黑衣蒙面,手持大刀。
孤雁儿怀抱着裘衣停了下来。
为首的黑影身材高大,暴目牛鼻,声如狮吼:“留下银子,饶尔一命!”
这声震得山谷回响,孤雁儿立时捂了耳朵,面带新奇地看着面前仨人影。
“快交!”
“快交!”
一左一右应声其发。
这可是她下山后第一次见到活人!两眼立射亮光,看得面前仨都不禁一阵莫名胆寒。
孤雁儿看着他们,眨巴了一下大眼,随口问道:“银子是什么东西,我没有银子。”
“银子就是......”左侧黑衣人刚顺口接上,为首大汉便对他挥手拍去,立时便见其跌出几步远,吼道:“笨蛋!没看见这女娃子是在糊弄人!”
“少废话!留下你所有钱财,本寨主不伤你性命。”
孤雁儿无辜道:“我确实没银子。”语罢不禁哀叹,敢情第一次竟遇上了坏人,还是做匪的?
左侧那瘦小汉子一双鼠目亮着精光,一早便瞄上了孤雁儿手里那件雪裘,料她也是哪个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未必有银子,身上该是有些值钱的,回头抓了人不怕勒不着大把银子。如此附耳过去,为首大汉一听,看了这女娃一眼,觉着有理,摆了摆手道:“老二,老三,你俩上吧,先把她带回山寨。”
右侧大汉膘肥体壮,身如铁塔,个头最高,绷着个弥勒面,憨憨一笑:“我来就好了,你们还不吓坏这小女娃。”说着便动起身来,颇有开山劈岳之气势。
孤雁儿面上丝毫没有惧色,站在原地,饶有兴味地瞧着这高塔似的胖墩一步步面朝自己走来。
“喂,胖子,你确定你带的动我?”
“......”那胖墩儿挠头疑惑,估计是还没反应过来,继续走。在三步之遥停住,伸出浑圆的臂膀便来抓孤雁儿的肩膀。
抓住了。
胖墩儿嘿嘿笑了。
一提。
咦?不动。再提,还是不动。
胖墩儿急了。
那俩人傻眼了。
孤雁儿笑了。
笑了几声,孤雁儿觉着自己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目测了胖墩儿的身躯,用手比了比架势,朝胖墩儿微微一笑,随即一个纵翻回风踢,正中其红心,眼见那高塔就这么直挺挺地仰面倒地,激起烂泥无数,盖了他满头满脸。
牛鼻老大抹了抹额上的汗。
瘦子老二闭上了鼠目不忍再看。
二人两腿一软,便是跑也跑不动了。
别看胖墩儿憨憨,可是力大如牛,一向是他们山寨的镇山之宝。如今......
“女小侠饶命!”
“女小侠饶命啊!”
还有烂泥里的哼哼声:“女小侠......饶命......”
孤雁儿整了整衣衫,心想这银子估计是个好东西,便道:“把你们所有的银子都给我交出来,就放了你们。”
鼠目老二此刻反应最快,想这该不会是哪家山头寻了高人来并山头的吧,虽然,这个高人只是个看似十三、四岁的娃子,但着实厉害得紧。心里直嚎叫,这下可是栽了。
牛鼻老大声音抖了抖:“那就请女小侠跟我们回山寨吧,我们的银子都在寨子仓库里屯着。”
山寨又是个什么地方?孤雁儿咕哝归咕哝,还是兴奋得跟着去开开眼界。
黄风寨地处偏僻,依水而建,倒是挑了处宝地。
孤雁儿坐在寨主的宝座上,砸吧着刚敬上的美酒,皱了皱眉,这味道真的不怎么样,略叹了叹气,便不再动。
寨子四周都是水,倒是易守难攻,就是破落寒酸了点,闻着还有一股说不出的臭味,围聚着的都是些三大五粗的爷们,分坐两排。
鼠目老二是这寨子的二当家,见机最快,见孤雁儿皱眉,忙道:“我们寨子临着这黑渊之域,人烟稀少的,没什么东西可孝敬您,您可千万见谅!”接着又道:“把东西都抬上来。”
孤雁儿端坐上首,心早已乐不可支,面上却还是一派天真娇俏模样。
狐疑地看着面前几个装满皮毛、肉干还有些说不上名字的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就是银子?最边上倒是有一小箱金光闪闪和银光闪闪的东西。以目示意,鼠目老二抬手一挥,孤雁儿拿起一个抬到面前的泛着金光,两头尖尖的东西,掂了掂分量,还挺沉,奇道:“这就是你们说的银子?”
牛逼老大一时拎不清这话是什么意思,鼠目老二却心思转了无数转,估摸着这是嫌少了,便道:“道上的规矩,女小侠总得留几口饭给我们寨的兄弟活命吧。”
那些分坐两排的大汉本就对孤雁儿不待见,心道这么小的女娃子能有什么通天的本领能把老三那个大个子一腿踢翻?便是由大哥和二哥交代了,没有亲眼目睹怎么也不可置信,因此心下便存着一丝轻蔑之意,立时便有人吼道:“大哥,她算个什么东西!你们一回寨子便将她奉为上宾,还让她坐了大寨主的宝座!你们怯了她,兄弟们可不怯!”
“对,兄弟们不怯!”
“对,兄弟们不怯!”
“对,兄弟们不怯!”
......
乌拉拉......孤雁儿又捂了耳朵,她八辈子没听过这么噪杂的声音,原来人多这么吵!
孤雁儿恼了,把手中酒碗一放,“啪”地一声,那黄曲梨木做的桌子应声而碎,不是裂开四瓣,而是真正地裂成无数碎屑,登时蒙了牛鼻老大和鼠目老二一脸。
霎时底下鸦雀无声。
听见了一片树叶落地的声音。
孤雁儿扫了扫底下众人,慢悠悠道:“终于清静了。”
其实,她刚才没想拍碎来着,谁知道这桌子这么不结实。
鼠目老二本来心思活络,不曾真正慑服于她,还转着个心思怎么除了这尊大神,今此一遭已是半点心思都不敢动了,这刀都架在脖子上了,诶哟。
孤雁儿满意了,顺手指了指鼠目老二,道:“就你,来,跟我说说这个银子有什么用处?”
鼠目老二一愣,敢情这姑奶奶是真不知道什么是银子,想了想,看着那盘银子道:“您手里的叫金子,那边泛银光的叫银子,底下还有些铜板,它们都可以叫银子,可以买到任何你想要的东西,这银子,是个好东西啊。”
孤雁儿一听可以买到任何她想要的东西,便来了兴致,便兴奋开问,比方能买个人天天陪她玩么,在山上除了阿羽,就没第三个人了,没人陪她说话太寂寞了;能买个漂亮的宫殿么,因为她住的竹舍晚上会漏雨,诶,还有能找个会做饭的么,能每天给她做好吃的,这样她和阿羽就不用为了谁做饭而烦恼了......
乌拉拉......诸如此类的问题,鼠目老二起先还战战兢兢随后已经是在麻木地哼哼做声了:“能......可以......当然能......您可以买很多个人回去......行......都行......”
底下众人只感觉一群乌鸦在脑门嘎嘎飞过。他们已经由石化状态改为风化了。原来这娃子是个二愣子傻缺,都一同翻了白眼,抹了抹脑门上的汗。
可怜,真可怜,本是畏惧于她,现下都不由对孤雁儿产生了同情,看着这娃子一脸水灵,像是个大家闺秀模样,却不知是从哪个深山老林刚放出来的,要不就是被虐待的精神失常了。
鼠目老二开始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这姑奶奶真的是哪个山头派来砸场子的?哪个山头能派个二愣子傻缺来干这事,会不会只是拿吃的诱惑她了?因为就在刚刚,姑奶奶说饿了,他连忙让寨子里备了一桌丰盛的饭菜,眼下已经是第四碗饭了,他就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娃子。
孤雁儿也委屈,实在是饿得没法了,到现在她还没顾得上吃顿饭,啥也不挑了,不过吃着吃着还挺有劲儿,这么多人看着,想想就乐。
鼠目老二要是知道现在她在想什么,一定会再度绝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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