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前听说天庭的后门越开越大,招的人越来越不济,现在看来倒不是传闻中的那般不堪。”魔族少主的这通话应算得上是对我的夸奖,奈何我没听出他说这话时的诚恳。
我笑笑,回道:“比不上魔族的后门,招一些意气用事的姑娘,倘若少主再不阻止她,她便要死了,到时候真的会影响士气的。”
不远处那骑着貔貅的姑娘正与乐宸斗得凶狠,那些华丽的水袖功夫被乐宸一一拆解,怒得她双颊绯红。
“她若真那么容易死,我也就不会让她这样飞扬跋扈了。”他也瞥了一眼乐宸的方向,信心满满得回道。
不知这信心是对那姑娘还是对乐宸。
我正待再说些什么来分散他的注意力,胳膊却被拽住,随即有熟悉的身形披着陌生的战甲移到我前方将我的视线全部挡住。他什么都不说,将将拦在前方。
“我生平最瞧不起需要女人保护的男人,你,算一个。”魔族少主的语气瞬间变了,讥诮得让我都觉得难堪。
琅篁轻笑一声,回道:“是么?那我们的价值观倒是相似。我也最怕变成需要女人保护的男人,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努力了近千年,几乎以为自己成功了,没想到今朝被毁。”
他指的是我?指的是我刚刚替他格开的那一剑?我摊摊手,对着也离开仙障的贺兰摆出很无辜的动作来。
贺兰比了一个刀插进心窝的动作,表情很悲伤。我不大懂他的意思。
我被推出了与魔族少主对抗的战场,挑了一些魔军里的普通士兵小打小闹起来。这本应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争,琅篁对付魔族少主问题不大,乐宸解决劲衣姑娘也绰绰有余。前提是,琅篁不能一心求败故意输掉,乐宸也不得怜香惜玉不肯出招。奈何我看了半天,这两人心思明显不在上面,急得我唯有加快速度斩杀士兵,期望解决他们的后顾之忧。
以剑撑地的时候,青丘正暮色四合。我甫一单膝跪地就被加了仙障,抵挡前赴后继的魔军。我未来得及抬头看他是谁,余光只瞥见盔甲之下露出来的寸余白衣衣摆一闪而过。
待我直视前方,正巧碰到与乐宸对峙的姑娘握着一杆长枪直刺他胸口而来。我笑——这姑娘真是不死心,早先就知道这样的正面对抗不是乐宸的对手,到了这时候还用这般愚笨的方法要治他于死地。非要再见一见乐宸以手抵枪,折断枪柄才罢休?
但,有时候,你所见的与你所想的总会不一样。司命这职位也不是人人能当的。
那柄长枪插进乐宸胸口的时候,我呆了,那姑娘也呆了。明明整个青丘都闹腾得厉害,我却觉得四方安静,唯有风,在呼呼刮着,要将最后一点理智都抽空。
“陛下!”一声厉吼响起,我一怔,不知是谁在喊,也不知道是在唤谁。
乐宸双膝跪地的时候,还握着长枪的姑娘不由自主得跟着跪下来。
远方最后一点光亮照在两人身上,剪出两人的轮廓,布景是黛色远山。渐渐的,什么都看不清了,视线里只有两人之间的那杆枪柄横在那里,端点都消失了,线还会存在么?我双眼迷蒙,不知为的什么哭。
有欢呼声渐起,仙障摇摇欲坠,整个青丘动乱起来。魔军士气大振,那架势似是已将青丘夷为平地。隐约听到狐狸洞里的小狐狸在放声大哭,不知是不是又被揍了。想想她父母好像也上了战场,不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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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里?”
我恍惚听到贺兰的声音,却不大确定。
“去找护神保脉的药。”
话音落地,脚步声已远。
“哎,你走了,这青丘怎么办?”远远的,贺兰像是还在说着话,依旧不大清晰。
我看着床上的乐宸,不知要做些什么。他气息越来越弱,似下一刻就要死去。
“若若,我跟你说,”贺兰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身回来,在我身后絮叨,“这次不管他会不会死,你都不能拿灵元换。需要输些仙气的时候你就告诉我,不要自己动手听到没?琅篁走的时候说……”
我没听完便扑到床沿沉沉睡去——我为什么要拿自己的灵元去换?乐宸是谁?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睡得极浅,梦里都是一些连不起来的断章。场景却是一片狼藉的青丘,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输了,你们的愿望都实现了。
三日后,乐宸悠悠醒转,见着我的第一眼明显怔住。我笑一声,问:“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不应,嘴唇干裂得厉害,连动动都觉得是极耗体力的一件事。
“那么想死,就该提前告诉那姑娘,刺进去的时候手别抖,插偏了照样死不了。”我接着道。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他现在这么虚弱,能听得进去么?”贺兰拉我起身,将我推出了乐宸现在躺着的狐狸洞。
青丘的模样如同我梦里的场景,我踏过尸体,连脚都不知该放在何处,只好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无路可走的时候才停下来。期间,贺兰一直跟着。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我问。
“怕你做以前做过的傻事。”他答得顺口。
“唔,我原本想问为什么是你一直跟着我。不应该是琅篁么?”
“若若,你几时变得这么贪心?琅篁也不是铁打的,魔族的少主可不那么好打,打完了又去帮乐宸找药。难道你还要他找完药还来关心你是不是在这悲天悯人?”
“呵,你说得对,倒是我贪心了。我这鸡毛蒜皮的心情,不该让人这么兴师动众的。”
贺兰的脑袋凑过来,我能将他的睫毛数得清清楚楚。“生气啦?”他笑着问。
“咳,”我退了一步,“你别靠这么近,嫂子看见了不好。”
他直起身来,蹙眉问道:“哎,我就奇怪了,你记得要与我保持距离,担心繁芜吃醋,怎么与别人就不记得呢?”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你看着乐宸被刺中的时候,担心过琅篁有没有被魔族少主伤着么?你日夜不休守着乐宸的时候,关心过琅篁去哪个地方取药了么?”
我心里一动,几乎冲口而出:“他就是为这事在生我气?”
“你这神经大条的姑娘能看出他在生气也算不易,不过,我再提醒你一句,他不是为的这件事。”他顿顿,背过身去,春光落在他肩上,异常柔和的感觉,“他究竟在意什么,我这个外人终究不好说。就像当年,我能带你去不周山说道说道他的身世,能体会他痛楚的唯有亲自进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