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染白的课程是这样规定的:早课是理论课,下午是实践课。
我不稀罕上理论课,听他负着手在殿上讲些大道理。上了七八天后,我就开始不给他面子,伏在桌上打瞌睡了。起初他并没有发现,因为他的视线将扫未扫之际,琅篁就已经在我背后不停的踢我了。那小子明明腿脚并不好,踢我却非常使劲,差点把我藏得不深的尾巴给踢出来。瞪了他几回后,他也不敢管我了。于是过了几日林染白就发现了我上课睡觉的事实。
“站起来!”他面无表情的说。
我很听话的站起来。
“出去!”
我很听话的站到大殿外的走廊上,因为还刚睡醒,还有些迷糊,跨过那高高的门槛时,差点绊倒,惹得殿上的师兄们哄笑起来。迷谷爷爷也跟着笑,我冲他假笑一声,抬手在脖子上割了一下,吓得他赶紧闭上眼假寐。
日子过得很快,已是深秋了,迷谷爷爷的最后一片叶子早就落光了,小迷谷也好不到哪里去,整天躲在祝余那里,不敢过来与我照面,怕我嘲笑他是个秃子。可他想多了,我哪里有时间嘲笑他呢?我每天都在期待着下午的实践课啊。
招摇山的后山被开辟出来给弟子们上实践课,设施非常齐全。起初我还纳闷像林染白这样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是怎么弄到银子购买这些设施的。要知道,一来,林染白并不在天庭当差,自然没有俸禄;二来,林染白不经商,铁定没有收入。而这些东西外加整个招摇山的伙食并不是一笔小的开销,我想了一整晚,最后想的流出了眼泪——我的染白师父,不是在靠他那张脸吃饭吧?
第二天我同琅篁说起,他脸都气白了,赶紧上前捂住我的嘴,压着嗓子道:“小心师父将你从招摇山扔出去,摔得你粉身碎骨!”
“唔唔唔……”我挣扎,并不甘心自己思考的成果被他否认。
“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么?”琅篁还捂着我的嘴。因为长期服药,他全身都有一股草药味,而我并不觉得刺鼻,反倒觉得那是我认出他来的一个极其简便的方式。
他接着道:“你嘴皮动动,说你先前的师父跟师父有段旧情,让他收了你,他便应了,没提什么要求。我们可都是交了学费进来的!”
学费?我眼珠转了转。
“是啊,学费,而且不菲!师父在仙界名声很响,收的学费也高。你道为什么其他弟子为什么不跟你说话……”
琅篁突然噤声,手也放开我,我用袖子使劲擦嘴,冷笑一声:“我道为什么其他弟子为什么不跟我说话,不过是不屑我是走后门进来的,原来是瞧着我身份卑微,身后没有一个名门望族支撑。那你呢,琅篁,你的身份有多显贵,你家里有多少钱?”
他自然不会回答我,低下头去,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
这是事实,我本不该生气,而且对方是琅篁,他是招摇山上唯一与我合得来的童子。可我这般生气不过是想起了浮玉山上我的那些师姐们的嘴脸。她们推倒我,指着我道:“不过是一只被丢掉的小狐狸,你拿什么跟我们比?”
是啊,拿什么跟她们比呢?她们是富贵人家的女儿,来跟幽芷师父学艺,希翼有一日能够学有所成,成为仙界人人称道的好姑娘,让别家的公子慕名而来,求得一门好姻缘。
原来,我到哪里都会被这样对待啊……
扯远了,回来罢。总之,我得知林染白有这一手后望着他时便有了一些亲近——原来他并不是不是人间烟火嘛,他与我幽芷师父有恋情,他会收学费以供开销,与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更为重要的是,当我得知这些设施是用那些童子的学费购买的之后,用起来更加肆意了——反正我又没花钱,染白师父又没花钱。唉,有时想想,我这爱贪小便宜的恶习还真是让人挺害羞的。
早课在我肚子咕噜咕噜叫的时候结束,童子们嬉笑着往食堂的方向走,而我只能站在走廊上望着他们的背影咽咽口水。我叹了一口气,后悔自己不该失去琅篁这个好搭档,虽然我并不在乎在大家面前丢脸,但我在乎的是不能跟大家一起准时吃饭。
琅篁紧接着出来,挪了几步到我跟前,没说话,只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东西,我还未来得及看,他见师父与云鹤大师兄以及凌空师兄出来,便赶紧迈着他那不好的腿走掉了。
这一日,阳光极好,我晒了一上午的太阳,脸上早已发烫,虽看不见,但我想一定是红红的。林染白走到我跟前时,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我猜他可能以为我是因为后悔而害羞了。
“知道错了?”他笑意盈盈的问。
对吧,我就知道他是这么想的。于是,我顺着杠子往上爬,赶紧低头:“染白师父,我错了!”
“错在何处?”
“错在辜负我幽芷师父一番好意,她费尽心思让我跟你学艺,我却如此不知好歹在课上睡觉……”
反正我才不会我说辜负了你呢!
林染白浅笑一声:“好一个辜负了幽芷师父啊!若若,我倒是好奇你这口吐莲花是跟谁学的,我认识的幽芷可没这本事。”
“谁知道呢,”我耸肩,“也许是我那不要我的爹娘遗传的?”
肩上一沉,林染白的大手放在那里。我抬头望见一双背着光却闪着光亮的眼,他唤我:“若若……”
我等着他说下去,可却没了下文。我猜,他或许是想告诉我我想错了,我不该怨恨他们。但他没有说出来,我也不好顺着我的思路堵他。
“以后别上课睡觉了。”林染白回到了刚才的话题,“理论课或许枯燥,但你若没有半点基础做支撑,一心求进只会事倍功半。”
“知道了。”我耷拉着脑袋说。
反正他说什么我就听着,做不做得看我心情。更重要的是,我现在要是不应下来,食堂的饭菜肯定都凉了!
“那你去吃饭罢!”他挥挥手,终于放了我。
我一溜烟跑了,秋天的风呼呼的刮过我的耳边,传来了云鹤师兄颇不满的声音:“师父,您怎么这么纵容她?”
“纵容?有么?”林染白的声音还听得清楚。
我缓了步子,转个弯,躲在墙后轻轻的喘气。
“从没有弟子敢在您的课堂上睡觉,她居然这么做,而您也没有惩罚她,这是在给后面的弟子树立了一个坏榜样啊!她会带坏其他的师弟们的。”
“云鹤,你想多了。如果若若有这么大的号召力,你不会现在还这么讨厌她。”
“我……这不一样,师父!”
“别说了,吃饭去吧。”
这一口气喘得太耗时间,我到食堂的时候管伙食的大师傅早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剔牙了。一见我进来,赶紧站起来,进了灶房,不一会儿端了一盘饭菜出来。
“来,若若,我特意给你留的。”
我闷着头坐在那里扒饭,嚼了两口开始噎到。吓得大师傅赶紧拍我的背,那力气大的把我拍的直翻白眼,最后“哇”的一口吐出来。
“可惜了可惜了,我特意给你留了一块肉呢。”大师傅摇头。
“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我问。
“哎?”
“我身份不明,又老做坏事,大家都不喜欢我,您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呢?”
“若若,你饿糊涂了?”大师傅凑过来问,他身上是有很重的油烟味。
“别人我是不知道,我反正是喜欢大口吃饭的孩子。你瞧瞧整个招摇山有哪个有你这么能吃?大口吃饭是福啊!”
敢情拐着弯的说我是吃货呢?我瞪了大师傅一眼,随后笑起来,掰开那一只被我一直攥在手里早已变了型的馒头,就着微凉的饭菜大口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