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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杨老夫子

静心斋暖阁里,俞达心坐下来叹了口气,对俞福道:“今日福叔受小人之辱,都是达心之过啊。”

俞福忙道:“侯爷言重了,老奴挨几句骂算不上什么。他们父子胡搅蛮缠,不过是想浑水摸鱼罢了。”

俞达心眉头拧做一团,把身子靠在椅背上,过了许久喃喃道:“要是谨言还在就好了……”

俞福把杯中残茶倒掉,换了新茶,轻轻说道:“侯爷没了谨言少爷,可还有孙子!”

俞达心一震,猛地坐直身子,沉声道:“福叔慎言!”

俞福道:“侯爷,那孩子毕竟是您的亲孙子。”

俞达心脸一沉,道:“那孩子来历不明,与俞家没有半点瓜葛,此事切勿再提!”

俞福垂下眼皮:“老奴明白侯爷的心思,侯爷心中早有计较,老奴就不多说了,就是怕夜长梦多,那些人狗急跳墙。”

俞达心重重的哼了一声:“他们不敢!”

俞福白眉微微一动:“老奴活了七十多年,见过的人无数,有没有胆子,一眼便能看出来。”

俞达心不置可否,呷了口茶道:“杨老夫子那边准备的如何?”

俞福道:“都准备好了,昨日老奴带着侯爷的名帖,又送了礼物过去,杨老夫子当面应承了。”

俞达心满意的点点头:“如此便好,其余的你再安排一下吧。”

夜已深,俞守业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两个儿子良仁、良义站在一旁,看父亲背着手在宽大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大气也不敢出。

这时,书房门一开,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相貌长的还算端正,只是生了一双三角眼,白眼上翻,显得傲气凛人,正是俞守业三子俞良才。

俞守正登时面露笑意:“良才回来了,先坐下歇歇。”

俞良才应了声“是”,便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两位哥哥看都没看一眼。

俞守业问道:“良才,那边有何动静?”

俞良才道:“俞福那老家伙这几日忙前忙后的,说是请了杨世宣杨老大人来庄上。”

杨世宣?请他来作甚?俞守业手捻胡须,踱了几步道:“杨大人告老还乡,龙川府上至将军下至士绅,谁都要给几分面子,他这次请杨大人来无非是想壮壮门面,让咱们知道他还不是废物。”

俞良仁插口道:“前些日子族里修葺书院,要请杨老大人来主持,这到是件大好事。”

俞良才翻了翻眼皮,不屑的道:“这是争位子又不是读书考试,姓杨的名声再大,能管得着咱们俞家的事么?”

俞守业点头道:“良才说的对,咱们俞家的家事,杨大人不会牵涉过深。”

“爹爹,我看这事不能再拖了,十三个长老里最少也有七个是咱家的人,春社当日务必逼着那老家伙开口,省的夜长梦多。”俞良才三角眼闪过一丝阴狠:“先下手为强,实在不行,到时候……”

俞守业腮边肌肉一鼓:“真到了那个地步,为父自然不会留情。”

一旁的俞良仁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没敢开口。

二月十七就是春社日,这一日大祭后土社神,祈祷来年五谷丰登。

俞氏族人和庄客们忙碌了几日,将社庙布置一新,黄土垫道,备好各色祭品。

将军坳早早的便热闹起来,附近村子的百姓络绎不绝的赶来,没有人愿意错过这一年之初最重要的日子。

通往将军坳俞家庄的路上驶来一辆马车,说驶来不如说走来,马是毛色干枯没精打采的老马,车是一辆破旧的板车,吱吱呀呀的向前磨蹭着。

俞越坐在马车上,刚换的簇新袍子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脖颈后老是痒痒的,总也忍不住要挠几下。

土路坑洼不平,马车走的愈发的吃力,咯吱咯吱的几乎就要散架。

俞越抓着车帮,梗着脖子对赶车的刘三道:“三哥,慢些走,颠得骨头都酥了。”

刘三回头道:“越少爷忍忍吧,就咱这马车,再平的路也能颠出尿来。”

俞越愁眉苦脸的小声嘀咕:“春社有什么好瞧的,不如在店里好玩。”

沈墨翻起眼皮,提高声音对刘三道:“刘三,快些走,莫要误了时辰。”

刘三冲俞越撇撇嘴,应道:“好咧,掌柜的您坐稳了,越少爷小心屁股。”说着手一抖,打了个清脆的响鞭,那匹老马稀溜溜叫了几声,脚步明显快了些。

“青天蓝天老黄天,老天爷杀人无深浅。”

刘三挥舞马鞭,扯着嗓子唱了起来,声音高亢有力,如同半空中扔下块石头,在黄秃秃的丘坡上泼辣辣的翻滚着。刘三的嗓子略有些嘶哑,却有透着一股苍凉。

俞越嘿嘿一笑:“三哥唱的好曲!”说着腾的站起身来,双脚钉在板车上,身子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右手拢在耳边,张口唱道:“三春的黄风数九的冰,难活不过人想人……”毕竟是少年人,声音比刘三清脆敞亮,也悠扬婉转了许多。

沈墨皱了皱眉,这孩子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学就会,不单练拳、酿酒青出于蓝,连这些乡间俚曲唱起来也有模有样,看来送他进书院是对的,修习武道名师难寻,读书相对就容易多了,最怕文不成武不就,浑浑噩噩一生,自己罪过可就大了。

只听刘三笑道:“越少爷唱的好,小的三样绝活让少爷学去两样啦,以后叫小的如何在苦茶镇混。”

沈墨心中奇怪,问道:“你有那三样绝活?”

刘三嘻嘻一笑:“掌柜的莫当真,小的说着玩的。”

俞越坐下来,笑道:“刘三哥屠宰、赶车、唱小曲样样精通,跃马岭方圆几十里也找不出第二个来。”

沈墨微笑道:“唱小曲只算个消遣,另两样到都是安身立命的活计,足可养家糊口。”说着看了俞越一眼,又道:“不过要做出点事来,单凭这可不行。”

刘三道:“掌柜的说的是,小的也就图个养家糊口,可不敢有别的念想,娶个婆姨,生几个娃,平平安安的便好,不似越少爷,将来要有大出息的。”

沈墨道:“知足常乐,这样也好。”心中暗道:“我与秋娘何尝不想让越儿平安一生,可他命中注定绝不能庸庸碌碌。”

马车还未走到社庙,祭祀典礼已经完毕了,社庙前密密麻麻的聚集了近千人,闹哄哄的如同炸了锅一般,几十名仆从受托木盘,将社肉、社酒、社饭分给众人。

一个春天没沾过荤腥庄客农人们等的便是这一刻,捧着硕大的海碗喜笑颜开,有的偷偷把饭倒在布袋里,捎回去给孩子们吃。

几十位衣着整洁的男子站在社庙门前,小的十五六岁,大的也不过三十许,这些都是俞氏后辈子弟,没有资格进入社庙。另有一位身穿青布袍的白须老者侍立在门前,这正是靖远侯俞达心贴身老仆俞福。

社庙内,俞达心正陪着一位老者说话,那老者七十多岁,须发皆白,面色红润如婴儿,精神十分矍铄。

老者看着外面热闹的场面,手捻白须吟道:“年年迎社雨,淡淡洗林花。树下赛田鼓,坛边伺肉鸦。春醪酒共饮,野老暮相哗。燕子何时至,长皋点翅斜。”

一首咏春社的诗念完,俞达心击掌赞道:“好诗,好诗,不愧是龙川府百年来独一位的探花郎!”

那老者摆摆手:“这可不是老朽作的,此乃梅臣大人兴武三十三年的大作,写春社的诗中堪称第一。

俞达心道:“老夫子古稀之年仍如此博闻强记,殊为不易,恐怕年轻人也及不上您老人家。”

杨老夫子面露笑容:“侯爷过誉了,老夫子的称呼可万万叫不得,若传出去,让人笑我杨世宣无知狂妄。”

俞达心奇道:“这有何叫不得的,以您的学问还称不得夫子么?”

杨世宣捋着长须道:“普天之下只有一人可称夫子,就是天子之师费慎独费老先生。”

俞达心恍然大悟:“费老圣人一言而为天下法,万人敬仰,自然是当仁不让。”

杨世宣颔首道:“侯爷请想,有他老人家在,谁敢称夫子?”

俞达心道:“达心以为,论博学多才,诗文策论,当今天下能胜过您老人家的屈指可数,更何况您又是两朝元老,先帝和当今圣上都曾多次金口褒扬,大玄官员中能如您老人家这般荣宠的少之又少,称夫子也不为过。”

旁边坐着的长老俞达智插口道:“‘谁道龙川无名士,世宣一人足矣’先帝爷金口玉言,整个龙川府的人都跟着脸上有光。”

这是杨世宣平生最得意之事,忍不住哈哈大笑,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先帝是在勉励老夫,我杨世宣可万万当不起这句话。”说道此处,收起笑容,叹道:“与慎独先生生于同时,大幸也,亦大不幸也。”

俞达心愕然道:“老夫子何出此言?”

杨世宣道:“你我一辈若有机缘,或能观慎独先生之风采,聆听先生之教诲,可谓大幸;苦读一生,读万卷书,作千篇文,却不及慎独先生一字一句,岂非不幸欤?”

“非但如此,费先生的几位弟子也都是当世大才,尤其陆宜陆适之,少年成名,文采风流,两辞帝诏不入仕,风骨傲然,名满天下。”杨世宣说着摇了摇头,“侯爷请看,连弟子也如此出色,天下无人可比。”

俞达心叹道:“世人都道文人相轻,我看此言不实,您老人家有此一论,虚怀若谷,足可当夫子二字。”

陪坐的长老们纷纷附和,赞颂杨老夫子心胸宽广,高风亮节。

杨世宣捻须而笑,虽然嘴上连称不敢,心里却十分受用。

俞达心道:“咱们龙川府一向文风不彰,少年人大多务农从军,读书人甚少,古人有云,文章经国之大业,诗文之学万不可废。”

杨世宣频频点头:“不学文则愚,不学诗则鄙,文章千古事,于国于民都是大事。”

俞达心叹了口气,接着道:“可我俞家百年来人才凋零,连个举人都未中过,实在令人汗颜。”

注:年年迎社雨,淡淡洗林花。树下赛田鼓,坛边伺肉鸦......宋梅尧臣《春社》,此处借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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