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令孜心中有鬼,犹犹豫豫的向身后望了一眼,结果什么也没看见,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句轻轻的声音。
“你,在,看,什,么。”
就是这么一个疑问句,语调却慢慢吞吞,古井无波。
田令孜头皮发麻,骇了一跳,慌忙向前跌出几步才敢向后看去,只见天子正好端端的坐在软榻上,五爪金龙的龙袍在宫灯下流光溢彩,似乎是活了一样。
最让田令孜陌生的是天子的双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仿佛拥有无尽岁月的悠远,包罗万象,可是便便这双眼睛给你的感觉只有冰寒,不,更准确的说是比寒冷更寒冷的,无情!
“皇……皇上,反贼杨复恭收买刺客企图行刺皇上,老奴已经将反贼一网打尽了。”
天子喃喃自语着:“皇上,皇上是什么东西?”
天子的眼神陷入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思索之中,时而紧张,时而安详,时而激烈,时而忧愁,但是与此相对的是,他的身体却仍然一如既往的放松,就连挂在腰间的九龙玉佩都不曾抖动一丝一毫。
田令孜弱弱的上前询问道:“皇上,今天移驾紫宸殿吧,这儿煞气太重了。”
天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向田令孜招了招手,在他耳边说着。
“你相信人死后会有鬼魂吗?”
田令孜心脏陡然跳动了几下,几次把目光移到杨复恭的尸身上,见到没有异样,这才微微的放下了心,“皇上,人死如灯灭,哪有什么鬼啊魂啊之说。”
天子的表情愈发的神秘,轻轻的说道,“我亲身体会过,你不信吗。”
“皇上……天色不早了,老奴扶皇上移驾紫宸殿吧。”
天子依旧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静静的坐着,眼神平静,田令孜只得弓着腰陪着。
含凉殿内一种诡异的氛围越来越浓,天子的手指微微的握紧,身体越绷越紧,呼吸也急促起来,就想好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狠狠的掐着天子的脖颈,这种紧张的感觉也传染了田令孜。
“皇上,身体不适吗?”
天子深吸几口气,说道,“他来了!”
田令孜扫视了大殿四周,没发现什么其他的人,连忙问道,“皇上,指的是什么?”
天子一脸目瞪口呆的看着田令孜,不可置信的问道,“他就在你身后啊,难道你看不见他吗?”天子的表情,好像真的就像是看见一件十分恐怖的事情,那种情绪不像是开玩笑,特别是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天子,无论如何也没有那种能欺骗一个沉浮宦海多年的宦官的能力。
“他说他死的好惨好惨,他说他不该那么早死,他说他要一直纠缠着你。”
“你别往后瞧!不然他就要吃你了!”
田令孜吓得往身后猛瞧,可是身后一片黑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恰逢此时,殿内刮起来一阵又一阵的夜风,真的如同鬼魅的嘶哑声,这让田令孜心惊胆战,如果真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跟在他身后,他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皇……上,咱们还是移驾紫宸殿吧。”
田令孜哆哆嗦嗦的祈求着天子赶紧离开这儿,这里的气氛太让人窒息了,让人一刻也不想多呆。
“他对我说,他好冷,想找个人陪着他!”
天子却像是没有听到田令孜的话一样,只是对着田令孜的身后某处摇着头说道,“不是我,不是我。”
天子猛然的一指田令孜,“是他杀的你,你要找就找他吧。”
天子的声音急切而又恐惧,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在呼喊着,这种面临死亡的发出的呐喊从心灵的深处震动着每一个生灵。
田令孜大惊失色,连忙躲着天子手指的方向,跑到天子的右手边,咚咚的脚步声就像敲击田令孜的心房一样。
田令孜颤颤巍巍的靠近天子,紧张的问道,“皇上,他……他现在在哪儿?”
天子不可察觉的身体往后仰,表情就像是见到了一个白痴一样,但是仍然好心的告诉了他,似乎不忍他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丧命,但是天子也有些顾忌那个东西,不敢说的太大声,“他就在你身后!”
“啊!啊!啊!你给我滚开!”
田令孜终于忍受不了这种灵魂都快要窒息的感觉,拿着青铜剑不断的朝身后的黑暗处猛烈的劈刺着,就像是一只临刑的野兽发出的最后的疯狂的吼声。
“杀啊,杀啊,杀啊,我让你纠缠我,让你纠缠我!”
“你出来啊,你到底在哪里,你这个胆小鬼,懦夫!”
“我不怕你,来啊,来啊!拼个你死我活吧!”
突然!
田灵芝的肩上搭上了一只冰凉冰凉的手!
那种凉,是一种死人的冰凉。
田令孜心肝俱裂,同时表情疯狂崩溃的持剑向身后砍劈而去,誓要将那种恐惧的感觉,和不知名的东西,劈个粉碎!
在青铜剑的寒光之下,田令孜惊骇欲绝的发现,搭在他肩上的手的主人是,天子。
可是田令孜用足了所有的力气已经来不及收回了,这一刻他的感觉如坠冰窟,全身凉透!
青铜剑的凌厉锋刃当面劈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天子缓缓抬起左手,只是轻轻的一握,便将田令孜持剑的手腕卡住,那一记必杀的攻击被深深地扼在半空。
弑君之罪,罪不可赦!
田令孜嗫嗫嚅嚅,“皇……皇上,老……老奴……”
天子对他和蔼的笑了笑,这一笑如春风扑面而来,田令孜刹那间感觉春回大地,含凉殿的煞气似乎刹那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下一刻,天子反扣田令孜持剑的手,倒转剑口,斜插进田令孜的胸腹!
那种自然的,毫无杀意的,行云流水的动作,在田令孜丝毫没有反应的时候,青铜剑刺进了田令孜的身体。
鲜血汩汩的流出,田令孜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从小带到大的天子,不甘的问道,“为什么,这是为什么?”
天子靠近田令孜的耳朵,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他说,他死的好惨……”
“他说,如果我不帮他杀了你,我就要被他纠缠一辈子。”
田令孜缓缓的倒了下去,他死的不明不白,死不瞑目。
天子蹲下身,为他合上了双眼,告诫着,“下辈子,做个普通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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