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挨到归省之期,穿上艳红的霓裳,在弘昊陪伴下红雨回了夏府。
依旧卿卿我我,弘昊人前依旧对红雨体贴入微。
近日许是伤患,他没到红雨的流云阁,一直在自己的临风阁安歇,她倒是省心了不少。
与夏珖客气寒暄后,见过沈氏与夏杰,夏珖便设宴款待弘昊与红雨。
席间翁婿间推杯助盏,偶尔聊几句朝中近况,均是无伤大雅之言。
弘昊席间似是大悦,酒喝了不少,散席后,微醺的他便由侍婢搀扶至客房小憩。
红雨安顿好弘昊安睡,随后便悄然行至书房,她深知父亲每每饭后喜欢于书房中小憩。
拐过几道花木繁茂的游廊,清雅的书房便矗立于眼前。
见红雨,夏珖略显诧异,稍带责备的口吻训道,“嫁人了还不懂事,夫君酒醉不侍奉来此处何为?”
父亲鬓发稍显灰白,额上的纹理近几年略有加深,凝着他怜爱的眸光,红雨内心的晦涩便毫无预警地发酵,眼角微微发酸,“离家多日,想与爹爹说说话而已。”
面对严苛的老父亲,她还缺少单刀直入主题的胆量。
“给,这是你娘生前用过的簪子,如今爹把它交与你,徒作以后念想吧。”从衣袖中缓缓掏出一支银簪,微粝的指腹摩挲了一会,顿了顿,终究还是递给微垂眼眸默不作声的红雨。
蝴蝶殁后,簪子一直揣在怀里多年了,现今将它予了红雨,那份幽幽的伤痛,忽就从心尖缓缓扩散至全身。
簪子样式普通,柄却较一般簪子稍粗,尽管不精致,红雨珍而重之接过,眸子氤氲了迷蒙的泪雾,毕竟是亡母的遗物。
“回去吧,贤王醒来见你不在身边,会认为爹爹缺少家教的。”
粗犷的嗓音微微带了些许忧伤,红雨是他与蝴蝶最钟爱的女儿,她出嫁,他也是不舍的。
红雨纹丝不动,咬了咬唇瓣,顿了顿,略作犹豫便噗通一声跪下,嗓音微颤了几分,道,“爹,女儿不懂什么家国大事,不管什么建功立业,然女儿懂得生命只有一次,爹与贤王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跪在地上匍匐几步靠近夏珖,小手颤抖着抓紧他的衣袖,晶莹的泪滴悄然滑落,柳眉间凝满淡忧。
夏珖眉间微拧,眸色微微一顿,忽的便明白红雨所言何事,神色转而带着薄怒,轻轻呵斥,“女孩儿家闲事莫理!”
与弘昊密谋之事本就缜密,殊不料竟教红雨识破,这是他始料不及的。
弘昊告知于她?黑眸微眯,忽就眸色一亮。
前段时间筹谋不成,估摸是那时候红雨有所察觉,皆因那夜她也在宫中。
“爹,当今皇上也非昏君,为何放着安乐日子不过偏要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你有苦衷是么?”小手抱着夏珖的膝盖,嗓音艰涩不成声。
她经已失去了娘亲和姐姐,不能够再失去老父亲了,如若老父因谋逆获罪,她也不会苟活于世上的。
低低怒喝,扯开红雨的手嗓音漠漠道,“休得胡闹!”
“爹,不要!”红雨扑向夏珖抱着他的双腿不住恳求,水眸迷蒙,那是哀伤的泪雾,“富贵如浮云,红雨只想爹平安!”
绝望的感觉从心尖一圈一圈瞬间扩散,终究还是相信弘昊所说,爹是自愿的。
啪一声,红雨小脸赫然印上五指痕迹,夏珖冷漠如冰的眸光剜向她,缓缓逸出,“滚!”
他的脸肃穆漠然,面对女儿的哀求,毫不动容。
自己再怎么样,父亲从没出手打过她,方才一巴掌,红雨被打蒙了,顿了片刻,醒悟过来后咬了咬唇瓣,泪如滂沱之雨滴,转身捂着被打红的脸颊奔出书房。
春衫如雾如风,只是那风雾包裹着的,是一只伤心的蝴蝶罢了。
暖暖的熙照碎了一地的灿烂,花园里小时候常常与姐姐一起玩耍的莲花池中春水潋滟,晃动着的涟漪闪烁出如碾碎金子般的光耀。
......
“小雨,小心!”泪眼滂沱间,姐姐多年前挽着自己小手怕自己摔伤的一幕便浮现眸前。
自小没了亲娘,姊妹俩相依为命,红雪自是极关心她这个妹妹的。
“不怕,姐姐会保护小雨的。”扬起眉梢,顽皮地给姐姐渡了一记眼色,笑得灿烂如花。
......
姐姐,你狠心撇下红雨孤独一人,你可知如今爹的境况么?一着不慎,他便会万劫不复呀!
忆起恶梦,不觉浑身震颤。
微垂了眸子,长睫与眼睑间凝聚的泪珠耀着日光,晕出一圈一圈的涟漪,璀璨夺目。
“小姐,贤王找你!”怔忡间,紫云从远处走来。
方才奉弘昊之命找了好一会也不见红雨踪影,便到院子的莲花池边寻找,她知道红雨喜欢呆在这里想心事。
见识紫云,红雨忙不迭擦干泪水,随意掩饰几句便算是哄过她疑惑的眸光,急急向客房走去。
紫云小心翼翼地紧随其后,心里漫上一层云翳。
方才,她分明见小姐暗自垂泪,这又是为了哪般呢?
不是醉了么,咋就这般快醒来?
红雨整理了一下神色,进入客房,转身关上门,缓缓踱至床榻边方要问弘昊找她何事,弘昊冷凝如水的嗓音便响起,“相信本王的话了吧?本王做事,一向不喜欢用强!”
他没有逼迫夏珖,是夏珖心甘情愿助自己一臂之力的。
开始的时候他也存有疑虑,他毕竟与夏寒是翁婿,后来也没有查出他有任何的不轨之迹,疑虑才尽消。
近几年,夏珖的确是尽心尽力为自己办了不少事的。
黑眸阖着,一副安然自若的模样,这是他陪她回娘家的目的所在。
淡凝他清冷的眉目,红雨咬了咬唇瓣,眸光缓缓落向窗外妖娆碧翠的榕叶,那里阳光细碎明媚,却映不暖她黯淡的内心。
以贤王的缜密,方才席间的醉酒,目的只是给自己机会问清楚老父亲而已。
唇边扬起浅浅的弧度,指尖微凉轻抚额际,顿了顿,缓缓转身走向一旁的小榻。
原来,最傻的那个,竟然是自己!
“若想平安,便要安份守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