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衡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只听得一个低沉的男声道:“打了公主还有心思喝酒,喝醉酒还敢跑去风语亭。阿衡,你的胆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她想反驳,却只觉口干舌燥,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以后莫要再喝酒了。”男人将杯子凑到她的嘴边。温热的水入喉,孟衡方觉自己好似活了过来。
她睁开眼睛,瞧见元商冷着张脸。孟衡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低头望着锦被上的双雀道:“阿净飞走了。”
“所以你就喝醉了跑去风语亭?”元商复又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孟衡接过杯子,依旧不敢看他。她怯怯问道:“那三公主怎么样了?”
“不用在意。只是你的那面披风留在星霜阁,被她拿走了。”元商慢慢说道,视线一直落在低着头的孟衡身上。
“披风?”孟衡不明所以,望着他眼睛里满是疑惑,道:“她拿走披风了?为什么?”
孟衡想不通堂堂公主为何会拿走那不起眼的披风,那披风不过是落水那天元商给她的。后来她让苒翠拿回去还给他,他却说就穿着吧。
“难道那披风之前是三公主的?”孟衡之前就想过,元商一个男人,住的地方怎么会有女子的衣物。现下想来,三公主拿走披风唯一的可能性也只有这个了。
眼前的女子身上还残留着浅浅的酒气,略白的脸却挂满疑问,如纯真的孩童一般。一瞬间,元商心中竟划过一丝不舍与愧疚,他敛了心神否认道:“不是。”
“那为什么?她看上那件披风了?”孟衡追问着。元商却没有回答,转而道:“也不必追究了。过些天我去找她要回便是。”
“嗯。”孟衡应了一声,却忽感一股寒气自体内蹿过,不禁打了个喷嚏。
“喝了酒吹风的后果。”元商拧着眉头看她,道“苒翠去取姜茶了。我先回星霜阁了。”
“好。”孟衡看着他起身离开房间,心里忽觉有些空空落落的。不禁想起白天那身着赤金长衫、手握八卦盘的男子说的那句“方寸乱矣”。莫不是她真对元商起了些不该起的心思?
窗外黑夜漫漫,似乎没有尽头。点点星子散布夜空,看似毫无章法,却每一颗每一点都有既定的轨迹,每一颗每一点都与周围的星子有着或强或弱的牵绊。如果这世上所有人的生命轨迹也如天上的星子一般会如何呢?孟衡的目光越过窗棂,投向无尽的黑暗,却怎么也理不清思绪。
元商与孟衡的命轨是如何产生交集的无从得知。但是元商与昭瑾公主命轨的交织却是从十年前开始的。那时候的元商还是太子伴读,是宫里的常客。昭瑾公主时常躲在哥哥和姐姐身后,偷看那位好看的小男孩。宫里的嬷嬷说他是她的堂哥,可是她却觉得他与哥哥不同。因为她可以肆无忌惮地向哥哥撒娇,可是在他面前她却连话都不敢说。
昭瑾坐在金丝雕花大床边,手里还捏着那面流彩暗花捻金百蝶披风。所有人都知道她对元商浓烈外放的爱意,却无人知道那爱意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埋在她的心里。可是,就算是十年的时间,就算是他曾经爱过的人早已不在,她仍穿不上这件披风,仍握不住他的心。
昭瑾公主不甘心,她藏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握住这个机会。她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不明来历的女子夺走这个机会。
“来人——”昭瑾公主将披风放在锦被上,朝外室的婢女喊道:“本宫要去岁清宫。”
然而,昭瑾公主不知道她从未有过机会,因为元商从未给过她机会。她的一举一动都通过暗探雀传入元商的耳中,她一直都是元商手中的一枚棋子。
深夜的星霜阁一片漆黑,却无人知道在三层的书阁里还有一件暗室。暗室里一盏豆灯闪烁着昏黄的光,在黑暗中照亮了一方书案和两位男子。
“我就说那披风会惹祸吧。”向易坐在元商对面,脸上全是得意。
“明日就将李莫道和齐韫思私吞军饷的事儿公布于众。”元商左手轻叩着桌面,不慌不忙道。
“你这假公济私的家伙。知道公主催婚去了,就抛出这么桩麻烦事给我们英明的陛下。”向易假装鄙夷道。
“他们也该为我胸口的刀伤付出点代价了。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牺牲的这一个月。”元商道。
“你哪里牺牲了。天天有孟姑娘照顾你,怕是有趣得很。我还担心你深陷温柔乡里无法自拔呢。”向易轻笑道。
元商左手上的动作一顿,复又恢复原来的节奏,道:“我还是有分寸的。”
向易心里微叹,脸上却依旧笑着说道:“我知道。不过那你与三公主的婚事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啊。陛下想要借你与公主的婚事,将你遣出永宁。我们还是要早作打算。”
“呵——”向易闻言哂笑道:“我已有打算。他们操心我的婚事,我便找一个断不可能的人结婚,一把断了他们的念头。”
向易见他那张俊美的脸上露出略阴森的表情,心里一颤,道:“难道——孟姑娘会同意吗?”
元商将手收进袖中,笑道:“她会同意的。”
“这女子的命也是不好,碰上了你。”向易摇头轻叹。
元商没有再答话,只是笑着,眼里却依旧冰凉一片。
很久以后,元商回想起这个夜晚,在星霜阁暗室与向易的谈话,却无法不感叹他说的确是实话。也许,就是从他心中做出那个决定开始,他与孟衡的命轨就交织纠缠在一起,就算隔着两个世界的距离,也无法再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