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师把一块似石非石的墨色吊坠送给我的后一天,她平静了离开了这所寄予了她生命最后所有希望的小学,我站在校门外一座失修已久的小石桥上,看着她渐渐走远,落寞的影子嵌在凹凸不平的土路当中,被夕阳拉的很长,很长。远处吞吐不定的黑暗映着西边的一片绯红,似乎在寻求一个牵强的借口,来敷衍孤单她,即将逝去的她吗?
这一刻,我几乎忘记了所有关于生命的鲜活和生机,一阵微风袭过,我想起了她的倔强,固执如风,却注定怀揣着死亡的醉梦,漂泊着,凌乱着。
关于她,我竟只能了解这么多么?
我很茫然,真的........
我紧握着那块她对我最后馈赠的吊坠,手间传来些许冰凉。
"老师,为什么那么多孩子,你只对我一个人好呢。"
每当我问到这个问题时,她总是出神的看着远方隐隐约约的山峦,默默不语,仿佛她也不知道答案。
昨天,我又问她了,她却答非所问:"猛子,我明天要走了。"
我心头一急:"你去哪?"
她突然哭了,是的,很突然,也很伤心。我很害怕别人哭,我总是觉得哭这种表情,也许对自己来说是一种释放,可对别人而言就恰恰相反了,我看着她不断的抽泣,自己却手足无措,心里很难过。
她却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总归会有去处的",她平静的说道,眼眶里一片晶莹。
我莫名奇妙的嗯了一声,心里一阵后悔。
"猛子,你知道吗,你和我小时候很像,倔强,坚强,我来学校前,听刘老师(四眼猪)提过你,尽管他把你描述的很糟糕,不可救药,我却越听越有趣。我知道,你不是脑子笨,而是缺少了鼓励,你也不是真正的贪玩忘学,只是被敏感的自尊推到了自卑的悬崖,只要给你一片宽阔的天空,你肯定能飞的很高,难道不是吗?
我心里一片震动,感觉很苦涩,嘴角一动,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猛子,以后好好学习,答应老师好吗?"她充满期待的看着我。
我重重的点了点头,低着头,屋里淡淡的花香似乎在努力冲淡着什么。
"这个给你,这是我......"她缓缓的从脖子处取下一块栓着红线的吊坠,突然沉默不语。她低着头摸了摸那块光滑透亮的吊坠,然后递给我。
"猛子,我小时候听奶奶说过,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你说真的会吗?"她微笑着看着我
"老师,你一定会变成星星的,而且一定是最亮的那一颗。"我带着哭腔。
"那如果,我变不了星星,如果你那时看见我会害怕吗?"她旧话重提,幽幽的问道。
我心里突然很乱,却无心的说了一句,不怕。
"那好,这块吊坠就是我们之间的约定好吗?"她表情很平静
"嗯,好"我木讷的应道。
一个生命马上走到尽头的人,还有什么要求不能答应呢,尽管这个要求很奇怪,我看着脸色憔悴的石老师,这样想着。
最后一堂语文课,她用自己这半年的薪水给我们班每一个学生买了一支漂亮的钢笔和一本厚厚的书,看着讲台下的一片欢呼,她很满足,连笑容都是那般轻盈洒脱。
台上人尽晓台下人,台下人却不知台上人。
我看着那三尺讲台上微笑着的她,心里一片复杂。
我不知道她会去哪,只是倔强的一人独踏死亡的荒路吗?半年的共处时光,我竟到最后连一句鼓励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她默默走远。
远处高耸的山峦会收留无依无靠的她吗?还是那未知的戈壁和汹涌的黑暗?那么梅子呢?
那一刻,我彻底看见了生命的卑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