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欢挣脱那安抚着她的大手,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站起来。
“盛情难却。”淡淡四个字从她嘴里吐出,她说盛情难却,只有四个字,却足矣。
温梓羡看着身边那个坚强高大的孱弱身影,她的腿受伤了,她甚至站都站不稳。忘了多少次她给过她吃惊,在她说出为林思忆找保护伞那个办法时,在她说那个宁国的古老故事并大胆表白时,在她猜出他的心思救了梁若由时。她变得越来越强大,让他一次次的诧异吃惊,让他不敢小看她,不敢轻视她。
这个人,已经不再是初见时那个痴痴看着他的娇羞妻子了,她变得越来越让他看不清,越来越有意思,冥冥中吸引着他,让他想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与自我保护,来一探她深藏着的强大的内心。
且看她要怎么展示自己吧!
在温梓羡深沉的眸色和所有人惊异的眼光中,郁欢缓缓站起来,一瘸一拐走向中央的台子上。本想骄傲地骨气地走上台子,却发现自己的腿抬不起来,正尴尬着,一只有力的大手扶上她纤细的腰身。
他就静静扶着,没有说话,没有疑问与怀疑,更没有嗤笑。他深沉的眸子就像在说,你做吧,无论好的坏的,我都替你接着。
我不知道你要表演什么,可是无论你是逞强或是胡闹,都按照你自己去做。不论最后结果如何,仍然轻蔑或嘲笑,我都替你接着。
就像你说的那句,总不至于让你一个人。
郁欢也轻轻按在他的大手上,粗糙但有力,温暖且细致。借着他的力量,轻松站上舞台,说来真的是轻松,她没有多用力,完全是靠着他拖上去的。
上去后,她用眼神回应他,谢谢你少有的信任。
哪怕就只有这一次。哪怕我们之间始终隔阂大于默契,但谢谢你的信任与容忍。
然后她忽然对着台下的一个小奴才吩咐道:“麻烦你去帮我取几只碗,一双筷子和一壶水。”
那小奴才俨然在震惊中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郁欢不耐烦的再说了一遍,才若宠若惊的跑开。跑了几步又回来,面色憋屈地道,“奴,奴才刚刚没有听清楚良娣娘娘的吩咐,拿,拿什么?”
郁欢只好压着自己的脾气,失笑出来,真是个可爱的奴才。“我说,我要几只碗,一双筷子和一壶水。”
那人一听便马上跑开,也不知记住了没。
在等待碗筷拿来的时间里,郁欢扫了全场一眼。其中有担忧,来自老祖宗和温梓琳她们,有好奇,来自其他官员们和皇子们,有不屑,来自许芷蓉和很多不认识的人。
唯独那一双深深吸引她的眸子中是淡漠,带着浅浅笑意。那是一种无论好坏一并接受,宠辱不惊的淡然。那是一种如高山大海般包容一切的信任与容忍。那是一种淡淡满足并骄傲的宠溺。
何其有幸,这一次你选择放纵我的胡闹。
扫视完所有人,郁欢虽然伤者腿却还是低下头对着全场,对着所有人,一揖到地,深深鞠躬。的确,她是假公主,没做公主之前,她就是个农家女,可是现在,她是太子良娣了。她是代表着他身份的女子了,她的一举一动,都要显示出她该有的礼仪与气质。
哪怕这里绝大部分人都是在看她的笑话,但鞠躬,是她为了配上她男人该有的礼貌与气度。
一揖作毕,碗筷水壶也都拿来了,郁欢莞尔一笑,席地而坐,自然且洒脱。
她把水分别倒在一个个碗里,满的或一半,或四分之一满,各不相同。斟酌片刻,大概准备完毕,把水壶放在身边,然后拿起那双玉筷。其实木筷或许会更好,奈何皇宫之中全是玉筷或银筷,何来木筷。只能将就着。
若说她刚站上台子时,低下尽是唏嘘声和窃窃私语的声音。那么自她席地而坐,摆好架势,再无人发声。在一片沉静到都只能听到自己呼吸和心跳的气氛下,郁欢缓慢开始。
她双手分别拿着一双筷子,各自敲打起前面一排盛着不同数量水的玉碗,在一片叮咚脆响中展开她要弹奏的曲子——《广陵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