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求知当下略去神识与音律,专看药物篇。可一看之下,大为失望,因其所载的药方并不多,也只数十种而已,相对于种类繁多的虫子来言,委实太过稀少,而且此虫还不在其列。不过思量之后也即释然,因为这份抄来的驭虫篇本就浅显简略,摘录的都是常见凶悍的虫类,于这种毫不起眼的小虫怎会收编在内。
叶求知大是沮丧,撇下纸张,走出屋外,苦恼踱步。却见同伴们都在田里捉虫,此举虽于事无补,但也略胜于眼睁睁看着,心道:“人人都在尽力,我既想到此法,焉能半途放弃。徒手捉虫,精神固然可嘉,但于事却无多大助益,只有尽快想出驱虫之方来,才是上策。”于是又回头细看纸张,研析虫子的习性,以及已有的药方是如何克制它们的。
这纸上所载的虫类虽与田中之虫不同,但虫性多少会有些共通之处,叶求知也非丹师和御兽堂的人,可精读驭虫之法后,却又比他们各擅胜场。但毕竟不能仅靠这些就会立即配出药方来,叶求知接连用药圃中的花草配了几副药皆无效后,心想:“配药非一朝一夕能成,我何不找那头虫试试,二者并行不悖!”于是来到田里,看准一只小虫,依书上之法从脑海中分出一缕分识,注入到那只虫子的身上。哪知啪的一声轻响,那只小虫脑浆迸溅,竟然死掉了,却是叶求知第一次尝试不知轻重,使得其爆体而亡。
叶求知见这只虫子死的连渣都不剩,心道:“要是用神识对敌,岂不是伤敌于无形,令人防不胜防!”其实这种以念杀敌,伤人于千里之外的手段不在少数,只是他还没有学到而已。这手段固厉害无比,但也极是凶险,对较己逊者自能一击毙命,尸骨无存,但用之对付修为相若,或高于己者,则风险大增,盖因神识存于脑海,一个不慎则会损及脑神经,纵是不死,亦难恢复,除非你自恃有独到之处,将之运用得圆转如意。况天地之间尚有无数看不见的亡魂残念,邪魅外魔,一见神识无不趋之若鹜,上前扑咬,故一般人不会轻易用之相斗。
叶求知又试了几次,在撑死了几只小虫后,终于成功用分识占领了其中一个身体。在成功的那一刹那,他精神一恍,仿似灵魂出窍,一半尚留在体内,一半却飞了出去。眼前世界为之一变,似分割重叠了起来,细一分辨,一个还是原来的世界,一个却变得巨大无垠。在那巨大无垠的世界里,他仿佛看到自己变得巨大无比,有如巨人。这种感觉实在奇妙之极,未有此体验者难以言表。
叶求知为找头虫,并未完全抹去此虫的神志,心想:“若有头虫必定会召唤你们,你们一旦有所行动,我便据此顺藤摸瓜,不难找到你。”因而并不干涉此虫,而是静观其变。
那虫确然灵智不高,被外人侵袭后浑然无知,仍如往常般钻进花草里,吮吸花木精气。待吸饱喝足,从蛀洞中爬出,沿着枝干往下爬,到了地面忽钻到一个小孔里。这小孔细不可察,可在叶求知的分识里,却大如地道一般。
小虫沿小孔爬了一会儿,转进一个稍大一点的细洞,此细洞尚连着另外几个小孔,孔内不断爬来小虫,与叶求知的分识寄体汇集在一起,向前爬动。这时小虫分成两列,一列是叶求知分识所在的队伍,一列则与它们相反,交错而过。其诡异的是,叶求知所在的队伍个个肚圆膀宽,膘肥体壮,而对面一队则身体干瘪,小了数圈。叶求知想道:“哈,原来你们此来彼往,吃饱喝足便即撤退,饿了又来,将我们的药圃当作是免费的饭店。”又见它们行动整齐划一,井然有序,心中喜道:“你们如此守序,一定有头虫。”想到即将抓到元凶祸首,不禁一阵兴奋。
虫群有如行军,在洞中浩浩荡荡,不断拐进一个又一个的通道,队伍越来越壮大,整个地下就如蛛网一般,四通八达。叶求知分识随军而行,本体却在上面跟踪,渐渐越走越远,来到了一个荒僻之处。这时分识来到地下一个大洞里,尽管下面不见天光,漆黑一片,但他修炼小成,也勉强能够看见大洞里挤满了绿花花的虫子。他随着队伍不停向前进,只觉灵气越来越浓,竟比药圃里还要浓稠。
叶求知分识行了一刻,便见前方是个大池子,大池里满是碧绿的池水,在池水中央漂着一截白色的东西,大如巨藕。他运目一看,居然是个大虫子,喜道:“这必是头虫无疑。”可他越是靠近,心中畏惧之意越盛,似这大虫身上散发着无比强大的气息。他心悸道:“这虫子怎地如此厉害,比那白雕还要凶悍得多。”唐可儿曾言,那只白雕与朱世杰他们比也不遑多让,如此推断,这虫王岂不是相当于唐清源那样的高手。
叶求知想到此处不禁惴惴不安,生怕被虫王发觉,可此时万不能收回神识或掉头而去,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排在叶求知前头的虫子一个个到了池边,俱搜肠刮肚的将体内汁液全吐进池里,叶求知恍悟为何来时的那些虫子如此干瘪,池里的灵气又为何这样浓郁,原来药圃里流失的草木精华全都转到了此间。
轮到叶求知时,叶求知不敢作弊,也依样吐出身中的汁液,掉头加入到回转的大军中,直到出了大洞方松了一口气,但犹未敢收回神识,唯恐这一动作会惊动虫王。叶求知跟着大军走了一阵,不禁犯难,来时百川归海,所有的洞穴都汇向这里,可回去的路却有千万条,竟不知走哪条才好。后一想,反正都是抵达药圃,虽不能返回原处,但也不致走到别的地方去,于是随着虫群任意而走。可走着走着便迷了路,原来他跟的那支队伍竟没有返回地面,而是分散到各个洞穴休息去了。叶求知哭笑不得,不意这些虫子也需休息,正要收回神识,忽闻不远处有声音传来,一人道:“陆师兄,我们到这鬼地方差不多已有一年,你再不想个办法出去,我可要疯掉了。”
叶求知心头一震:“什么人躲在地下说话?”
只听那陆师兄回道:“有什么法子?介赑门守备森严,万难混得出去。”
叶求知心道:“是奸细。”一颗心呯呯而跳。
前一人道:“你难道就甘愿躲在这里,一辈子与这些臭虫子为伍?”
陆师兄道:“那有什么办法,与虫为伍,好过丢掉性命。”
前一人沉默了一阵,又道:“你说我们一混进来,介赑门就加大防备,是不是个圈套?”
陆师兄道:“什么圈套?”
前一人咬牙道:“余成清那老狐狸故意让咱们来送死。”
陆师兄哈哈一笑,道:“你是说他等咱们进来,就故意泄露风声给介赑门吗?”
前一人道:“难道不是吗?要不介赑门怎么突然加大防备,害咱们进得出不得?”
陆师兄道:“我们正有图于介赑门,他这样打草惊蛇,于他又有什么好处?”
前一人道:“定是他临阵退缩,将咱们卖了。”
陆师兄道:“不对,不对。”
前一人道:“有什么不对。”
陆师兄道:“他若将咱们卖了,介赑门当大肆围捕才对,我们又怎能活到现在?”
前一人一想也对,说道:“那介赑门为何突然有变?”
陆师兄顿回答不上,叶求知回想入门以来门中并无关于奸细的传闻,防务也无变化,并不像他们所说的突然变紧。细推他们被困的时间,正好处在唐可儿私自离岛出走的当儿,想必介赑门因此而加紧防备,杜绝了这一漏洞,这二人可说完全是受唐可儿的拖累。
陆师兄道:“这事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你怎么怀疑余师伯要害咱们呢?”
前一人道:“嘿嘿,我们师兄弟几个他不派旁人,偏派我们两个却是为什么?”
陆师兄道:“不管派谁,总要有人来,只不过咱们倒霉,碰上了这霉差事。”
前一人冷笑道:“你信不信不管怎么派,都是咱俩来?”
陆师兄道:“这又是为什么?”
前一人道:“只因咱俩都是穷光蛋,没有灵石孝敬这老狐狸。”
陆师兄道:“事情恐怕未必这样,是你多虑了。”
前一人道:“那怎么来的偏是咱们两个穷鬼,而不是丁方或胡平这两人?”
丁方和胡平这两个名字一入耳,叶求知便是一震,想起在来时路上遇到的那两人,恍如一道闪电划破迷雾,顿时明白了当日那两人之所以在海边,原来是在接应同伴。只因见这两人久久不回,故而想拦道打听虚实,不想碰到的却是朱世杰与黄文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