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无藏闻言,心中一动,看叶求知身上红白两色交替,当是阴阳交攻,不置可否道:“看他之状明明是阴阳不调,龙虎冲突,他一个外派之人,怎会如此?”言下之意是纵使他吸了玄蛇岛的血,也只阴不阳,不致像叶求知这般阴阳相峙不下,互相侵袭。
玄灵一叹了口气,道:“唉,你我两岛不幸,皆出了个不肖子弟。这孩子若只一种血脉也就罢了,说不定对他还大有好处,只是他运气委实不佳,偏又遇上了本岛的败类。这败类一见这孩子,也误认他是别人,顿时起了歹心,欲吸他的血液,哪知恶有恶报,同样落得个失血而亡的下场。你我两家之血进了同一人的身上,那还了得,一下子发作了起来,多亏被柴浣发现,将他们送上了岛来。玄二弟不知实情,认出该女是本岛之人,怕麻烦贵岛,就接了过来。”
那先前接应水氏姐弟之人听到这里,冷哼一声。玄灵一续道:“我想贵岛即送他来此,多半是出于好心,顾全介赑门与咱们的同道之谊,想救他性命,因而不敢耽搁,送他来这里治疗。我心存了此念,以为佘兄已然概允此事,急于救人,就没有再打招呼,想来佘兄是不会见怪的了?”
佘无藏听到这里,方才大概明白了此事的原委,不由大怒。他既怒手下无能,将池中的小子当作水履舟,平白放过了正主,又怒佘老六贪心,竟起歹意,私自吸取玄武血脉,暗恨道:“死了更好,省得回来要我动手。”正要否认此事,忽心道:“你说这小子不是你儿子那就不是吗?焉不知这是你故意诓我,将真的说成假的,好让他在此完成觉醒?”越想越有道理,心想:”纵然是我手下认错了人,也不致你岛上的人也同样认错!想骗我,嘿嘿,殊非那么容易!”口中道:“玄师弟,你想错了,柴浣送他回来固然是顾念旧情,也是因为佘六弟死在他手里,将他送来治罪。况且他不是本宫弟子,更不能进化育池了。”心下却道:“你既然说他不是你儿子,我也顺势当作不知,借口与佘老六报仇,看你怎生作答?”
玄灵一道:“治罪?他何罪之有?佘老六欲加害他,要说论罪那也在佘老六。我之所以开例让此子入池,也是想将此事大事化小,化解本宫与介赑门的仇怨,要是此子因此死了,介赑门岂能甘休?”
佘无藏道:“你说佘六弟加害于他,又有何凭证?我只知佘六弟命牌已碎,死在他手上。”
玄灵一道:“佘老六已臻至金丹,若不是他要加害,一个小小筑基岂敢招惹他?”
佘无藏道:“害人也不是仅凭修为,要不然六弟又怎会死了?”
此言诚然不假,佘老六两人死得确实蹊跷已极,除叶求知本人外,外人无从知其究竟。水挼蓝固然不知,连玄灵一这样的高手也想之不通,但他深信水挼蓝并未说谎,要不然叶求知这身上的异状又从何解释。他摇头道:“佘兄平时精明已极,这时怎地却看不出来?”
佘无藏道:“什么看不出来?”
玄灵一道:“一者该子与他们之间素无仇怨,实无加害的理由。二者他又为何连害两人,将自己也弄得奄奄将死,莫不是他不想活了吗?”
佘无藏道:“谁知道他为何如此,也许他失心疯了,也许他年幼无知,不知轻重厉害?”
玄灵一道:“佘兄之言,委实欠通?”
佘无藏双眉一轩,道:“哦,倒要请教?”
玄灵一道:“他们之死可说咎由自取,实属活该!他们不该贪图玄武血脉,利欲熏心。”
佘无藏不妨他直接说出玄武血脉来,还道池中的叶求知已然成功,玄灵一再无顾忌。可自从进来后,他就一直关注着叶求知,旦见他稍有起色,就要不顾玄灵一的阻挠,将他强行拉出来。此时见叶求知仍面有痛色,一动不动如同死了般,并无觉醒之象,不知玄灵一何以会说出来,就不怕他上前打断,功亏一篑吗?佯作讶道:“玄武血脉?”
玄灵一暗暗冷笑,心道:“到了此刻,何必仍惺惺作态!”他已决意将水履舟接回,也不再隐瞒,说道:“实话对你说,水家后人拥有玄武血脉,佘老六二人乃是误会此子是水家后人,才会心生歹念,最后害人害己。”他看向玄天放,玄天放向他点点头,便又续道:“如今我已去接水家后人,宫中也知悉了此事。”
佘无藏心头大震,忖道:“莫非他所言是真,这一下可棋差一着,满盘皆输。”心中大沮,忽想道:“不对,不对,这是他的缓兵之计,他是在等池中的水家小子觉醒。”伸手向叶求知抓去,口中道:“不管怎样,他不能在此化育。”
玄灵一举掌挡开,说道:“佘兄要与介赑门作对吗?”
佘无藏嘿嘿笑道:“谁知他是不是介赑门的弟子,再说他害死了佘六弟,便是介赑门又怎样。”
玄灵一何等精明,听他一说,立知他的想法,心道:“原来你一直不信我的话,以为池中的是舟儿,你真是思虑过密了。”说道:“介赑门就在北海,他们的人不时便到,佘兄如有不满,大可等他们来了再说,这样以大欺小,传扬出去不大好听吧?”
佘无藏听他此言不似作伪,忖道:“难道这小子真不是水家孽种?”
叶求知在水中如死寂了一般,于二人的言语却一字一句都听在耳里,顿也明白了佘无藏的心思,心道:“须得显一手本门的功夫证明身份,才能打消他的多虑。”可在水下,就如置身在岩浆汤釜之中一般,直烫得他血肉都要烂了。他牙一咬,忖道:“今日死多生少,倘被打断更是有死无生,不如拼了。”当下逆运内息,舒张毛孔,支分节解,幻想自己如泡发的海藻一般。
池中之水流速极是有度,既不疾又不缓,始终匀停,这时忽如一阵清风吹送,生起涟漪来。众人耳目极为敏锐,齐往池中瞧去,就见叶求知身周之水此进彼出,忽然流通起来,仿似他并非实物,倒像是竹篮斗筛一般,任水由身体通过。
佘无藏是识货之人,自然看出叶求知是在用水遁之法,只不过此法与他玄武宫的大异,迥然不同,倒与介赑门的相似,心道:“这小子果然是介赑门的弟子,玄灵一没有骗我。”心一下子凉了半截,生起大势已去之感,只念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叶求知一下敞开身体,水直往他体里灌去,就犹如烧融的铁水熔浆浇了进来一般,血肉仿似要融化了。好在他的身体被舍利子改造了一番,要不然还真不一定能够抵受得住。
他身体本有阴阳二气在纠缠,阴气略占上风,那是因叶求知先吸了佘老六之血的缘故。此时白水灌身,阳气有如神助,声势大振,顿一反颓态,揉身而上,抢占地盘。叶求知行险一试,不再隔靴搔痒,而是直接引火烧身,大大加快了洗炼的效果,倒非一意显功夫给佘无藏看。
佘无藏实是个果断狠辣之人,失望愤怒也只片刻工夫,便收拾心情,忖道:“此事已无法挽回,一旦水家孽种接回宫来,大权旁落是必然之势。”看着叶求知,忽心中冷笑道:“要想扭转这一局势,还要应在这小子的身上。他若能融合两家之血,也生成了玄武血脉,宫里岂会轻易放他走,必要留下他的血脉来,我怒力挣取,说不定会落入我手中。就算迫于介赑门,宫内放过了这小子,我亦不会罢手,死上一个无名弟子,介赑门难道还真与我玄武宫动武不成!那时你我两家各出一个玄武血脉,宫主之位还不定是谁的!”他片刻之间就想好了应对之策,此时倒希望叶求知能够洗炼成功。可他知道此事并非那么容易,实是九死一生,不由隐隐为叶求知担起心来。
就在佘无藏思忖之间,阴阳二气在叶求知体内渐趋平衡,成分庭抗礼之势,不一刻,阳气便即反超。叶求知牢记玄灵一的嘱咐,往黑水中移去。才过了黑白分线,叶求知恍如从火炉中一下跌进冰窖里,寒冷刺骨,这两种极端的感受,一般的痛苦难当。
到了黑水中,阴气得了滋助,形势又再逆转。叶求知便在这两边来回往复,备受冷热之煎熬,始终不见这二者有融合的迹象,好像它们之间有深仇大恨一般,丝毫没有和解的可能。
叶求知一时如火烧火烤一般,皮开肉绽,一时又寒意侵体,心魂都要冻住了也似,苦不堪言,不禁心道:“怎么自我修练以来,就备受皮肉之苦?”
可奇怪的是,他纵遍体鳞伤,身体也不见衰败,反越加强韧,这自是舍利子及范秋洛佘老六三人的心血之功,他身体可说是屡破屡立,早非昔日之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