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求知身随杜尊使飞了起来,眼看一步跨出殿门,哪知竟一头闯进一个灰蒙蒙的所在,前后景色一致,分不出东西南北,既不知是在前进,也不知是在后退,浑似在原地不动般。
如此过了半天,忽脚下一实,已来到一个荒岭,风貌大异来处,气温也陡升了不少,却是到了烨州。叶求知心中巨震,澞塬门距此何止万里之遥,眼前这位前辈仅半天工夫即到,这是何等的缩地成寸的神通。
杜尊使四下一瞧,说道:“这里是他们最后出现的地方。”说完,取出那块命牌来,细一体会,带着叶求知向前方飞去。
叶求知观察杜尊使的动作,知他在施展一种寻踪觅影的本事,利用命牌与主人之间的心魂相系,而探知他的去向。可命牌的主人已被关进了小世界中,与外面隔绝,纵有联系也微乎其微,他如此探寻恐怕还是依据的是此主人沿途留下的残迹。而这残迹大概已有两三天的时间了,纵不被风吹散,也被其他人畜混乱,杜尊使能仅凭这点极细微的气息,找到他的去向,也着实是了不起。
他们兜兜转转,一路向南而去。叶求知纵观来路,迂回曲折,行无定向,不禁佩服起敌人来。他们走来之地形,无一不是深山高岭等利于脱身之地,由此看来这些途径恐怕都是敌人经过精心制定的,他们貌似慌不择路,乱逃一气,实则是在故布疑阵,难怪长老们会上当受骗。
两人追至某处,气息忽然戛然而止,再也搜寻不到。杜尊使道:“现在只能靠你了。”
叶求知曾从余成清、黑衣人等人处得了不少东西,大多粗略地祭炼过一番,与它们冥冥中有一种感应,就如命牌一样。而这些东西他又都交于了成长老保管,他如同时召唤,寻找起来恐怕比命脾还要更为确切清晰一些,这也是杜尊使偕他同来的原因。
杜尊使道:“你且坐下。”
叶求知道:“是。”盘膝坐下。
杜尊使又道:“你身上可有什么隐秘,是怕被我知道的吗?”
叶求知来时便知杜尊使会借助自己,获知长老们的方位。他身上虽有一些小秘密,可内心坦荡,无不可向外人道,当下坦然道:“不怕。”
杜尊使点头,说道:“我道家讲究天人合一,自你吸纳了第一口真气,便与天地产生了关连,迈上了修行之路,有了天机蔽体,除了自己外,别人再也看不透你,这也是一眼区别修行者与凡人的不同。”
叶求知道:“天机蔽体?”
杜尊使道:“所谓天机蔽体,说穿了其实不值一哂。你我修炼无非是炼气参道,炼气是‘体’,参道是‘用’,二者结合,方有通天彻地之能。”说到此处,忽问叶求知:“何谓体,何谓用?”
叶求知答道:“体指真气,是诸法的根本,用为运用法门。”
杜尊使道:“道何止仅是运用的法门,但你说得大致也不错。‘用非体不立,体非用不彰’又作何解?”
叶求知道:“‘用非体不立’是指仅有运用的法门,而无真气,犹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空口白话,纸上谈兵而已。‘体非用不彰’则是说运用得法,威力倍增之意。”
杜尊使点头,又问:“真气从何而来?”
叶求知道:“吐纳天地之气,运走周天,炼精化气。”他说的两个气并非指的是同一物,前者是说天地灵气,后者则是指自身的真气。
杜尊使道:“我道家讲究形气神三者兼修,形其实是气血和合而生,炼气即是炼体,这也是我们得以脱胎换骨,延年益寿之故。而我们能够洞幽烛微,除眼力大开外,靠得还是神识,神识之所到,尽收眼底。可为何独看不穿同道之人呢,概因大家都炼的是一口气,已非凡体,这也就是美其名曰的天机蔽体了。”
叶求知恍然大悟,拜道:“多谢前辈指教。”
杜尊使微微颔首,说道:“你介赑门有一路剑法叫做《断流剑法》,其旨要是观气知法,料敌机先,从而克敌制胜。可仅凭对方的出手,便要猜知其大概的真气运行,那是何等之难,就算我辈做来也是不易,要不然何以称之为顶尖剑法。但要是没有了天机蔽体,则要简单的多,大家都能看透彼此,一目了然,那还怎么打,其中还有什么独家之秘,一旦动手,双方所争者无非是功力的深厚或眼疾手快罢了。因而你放宽心,纵然你我修为悬殊,我也看不透你的身体,无须担心秘密会被我看穿,我亦不会用神识去探看你的脑海。”杜尊使笑道,又言:“我要借助你寻找诸位长老,需你完全地放开心神,旦有一丝顾虑抗拒,都会伤到你,你可明白?”
叶求知恍然,心道:“原来前辈跟我讲了这么多,是要解除我心中的顾虑防备。”想自己的修为与他相距甚远,有若云泥,心底要是稍起半点迟疑抗拒,神智就如激流中的逆舟,立时就会被大水冲得七零八落,当下道:“前辈只管放心施为,弟子领会得。”
杜尊使目露嘉许之意,任何一人都不喜完全地袒露在别人的眼前,因此他才苦心解释,消除叶求知的戒备之心。此子如此干脆,足见其明智磊落,说道:“你静心召唤留在成长老处的诸物,切记放开心神,不要有丝毫的抗拒,否则危之极矣!”
叶求知答道:“是。”放开了心神,催动遥远处的诸物。本来依他的修为,诸物只要离他稍远,便即无法催动,岂知他现在心下一动,但觉遥远之处隐隐有数物与他呼应,虽极细微,几不可察,可有了杜尊使的加持,他神识极其敏锐,一下子便探知了其大概的方位。
杜尊使带着叶求知向之飞去,可其间的感应并未因两者的接近而趋清晰,而仍如之前一般若有若无,这自是因隔着小世界的缘故。杜尊使虽不能探清它具体的方位,但也大致圈定了范围。他坐于中心,放开神识,搜天寻地,看这四方六合中何处有异样。这小世界既为人所用,那么出口处必有禁制掩护,一旦被他所察,便能探知其位置。
他一下望过去,方圆数千里地,一觅无遗,无不在他的眼里。可他搜寻了数遍,也察觉不出有何异处,不禁暗忖:“难道是我寻错了,小世界并不在这附近?还是它的出口禁制太过玄妙,我看之不出?”想开辟小世界之人是何等的修为,他布下的禁制焉能一般,他看之不出也是有的。想到此处不由有些沮丧,心道:“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吗?可诸位长老怎么办,他们可是我五行宗的中坚,岂能弃而不顾?”苦思良策,忽喜道:“我既能感应此位置,当这禁制也不算甚强,否则我应一无所察才对。想来这禁制由来已久,日蚀月消之下,已不复当日之威。”遂细细思量,已明其故,携了叶求知往附近的一家门派飞去。
以他的身手,要想自由进出,别人自然无从察觉。杜尊使在这家门派内从里到外地寻了一遍,一无所获,又往别家去。一连搜了三家,皆是如此。
叶求知见他不去找小世界,却只在各派中搜来寻去,大惑不解,心道:“莫非小世界藏在这些门派之中?”由之一想,豁然省悟,顿觉大妙。无论哪家门派皆有护山大阵,小世界要是隐匿其中,外人万难发现。再则敌人混迹在众人之间,在此进进出出,别人哪会多加注意,正是绝佳的掩护。
果然在第四家中,杜尊使发现了端倪,望着上空,道:“原来在这里。”
叶求知循目望去,却见天空如洗,一如往常,并无不妥,知自己的修为太差,看不出什么。
杜尊使发掌击去,打在该处,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却发出“呯”地一声,如中实物。本来这禁制之妙,就算叶求知飞过去用手去摸,也摸不到什么,直可飞行无阻,可被杜尊使用大手段一击即中,无可敛形。
声音一发出,立时有人暴喝:“什么人擅闯我派?”顿有数人飞身过来。
杜尊使冷哼一声,这几人如遭重击,坠落在地,便是山中的所有弟子也全都摔倒,人事不知。
叶求知见杜尊使仅是一声冷哼,就叫一派上下尽皆倒地,其中还不乏高手,不由心羡道:“这才是化神的手段!我不知何时才能到此境界。”
杜尊使向空中端凝了好一会儿,忽抬手临空往下一撕,便如揭去门上的封条一般。叶求知明知与他修为相距甚远,但毕竟甚少会有机会,亲见这样的高手出手,当下仔细观摩,盼能学得一招两式,那也受用无穷。岂知杜尊使始终只有两个动作重复,只一掀一撕,便再无其它的变化。不过他出手之轻之慢,犹恐惊醒绝世凶兽一般,慎重无比,知道其上的禁制非同小同,一个不慎说不定便有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