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慢慢挨近裴夕柔,蓦地加快,一下击在她的后背上,裴夕柔应声而倒。那手又缩了回去,扒开袋口,从中钻出一个人来。那人爬出来后,上前狠踢了裴夕平几脚,恨恨说道:“真是苍天有眼,叫你这个小贼今天落在我的手里。我要先将你折磨七七四十九天,再炼成尸傀,方稍解我心头之恨。”
裴夕柔虽被他击倒,封住了真力,但犹能讲话,此时颤声道:“你……你别伤害……伤害我三哥。”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还叫他三哥?他是来捉你回去,献给那个皇后老妖婆的。”
裴夕柔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们不是正在搜捕我吗,还不知道我是谁?”
裴夕柔道:“你……你是那个祝家后人?”
那人道:“不错……”
叶求知恍然省悟,原来那个祝家余孽尚有这么一个后人,那么他又是怎么与段文景和孟良回在一起的,又为何躲在段文景的兽袋中?这个问题只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即有了答案:这段文景和孟良回与上次所见明显不同,好似完全不认识他一般,而且面色灰败,行若僵尸。联想那祝家余孽精擅控尸邪术,而眼前此人也口口声声地说要将裴夕平他们炼成尸傀,不难想象,这个祝家后人得了他长辈的真传,也学会了控尸的邪术,并将段文景和孟良回炼成了尸傀。他受裴家的追捕,迫于无奈,只得躲在段文景的兽袋里,借而躲避围捕。至于段孟二人是如何死的,是死于此人的暗害,还是死于别人的杀人灭口,就不得而知了?依他之见,这两人不大可能被此人暗害,死因大概是属于后者,只不过又被此人刨了出来,制成了尸傀,为其所用。
叶求知一瞬间想明了所有事,又听那祝家后人续道:“你刚才讲的,我躲在兽袋里都听得一清二楚。你既然不是裴家的人,又受他们的迫害,何不与我联手,共同对付裴家?”
裴夕柔道:“不……不好,我修为太低,对付不了皇……他们,也不想对付他们。你放了三哥,快走吧,此时外面都是他们的人。”
那人道:“哼,你不想对付他们,他们就会放过你吗,你被抓回去还不是被皇后那老贱人夺舍?”
裴夕柔道:“你……你别骂皇后,我只想一个人躲得远远的。”
那人嘿嘿一阵冷笑,说道:“此时外面天罗地网,你能躲到哪里去?你我合作还有一丝可能逃出坤州。”
裴夕柔沉默半晌,摇头说道:“我不会和你合作的,被抓到了那也无法,皇……皇后如真要夺我的舍,我就让她夺好了,是我的命不好。”说到这里,一阵伤心,泪珠滚滚而下。
那人怒道:“你……”顿了一下,说道:“你毁了我两个尸傀,我便把你制作尸傀,你也不怕吗?”
裴夕柔向段文景和孟良回的尸体看去,忙又紧闭双眼,睫毛微微颤抖。
那人见裴夕柔心中害怕,心想此刻先不逼你,待我将这裴家小贼制成尸傀,有了他的身份作掩护,混出坤州就容易得多了,那时如再不答应,说不得也将你制成尸傀。刚才一番争斗,动静不小,须得要赶快离开此地才好。
那人走进废墟里,伸手拂掉瓦砾,一把抓起叶求知,便欲塞进兽袋中。忽觉手掌里湿淋淋的,一看满是血迹,心中奇道:“这小子枉修行了多年,这些普通的瓦砾也能割破他的皮肤?”
就在此时变故骤生,他猛觉得全身的血液倶向手掌流去,不可控制。他没有叶求知的能耐,可使血液倒流,全屯积于心脏,但他练过邪法,会僵尸功,忙敛气屏息,进入假死之状。刹时他脉搏不振,心跳停止,身如僵尸,就连全身的血液也不再流动。
那水蓱渗进他的手掌中,本拟一吸之下,此人的血液会被它一吞而空,成为一具干尸。哪知此人精通邪术,未成干尸,却变作了一具僵尸,全身如铁,竟吸之不动,自己反困在他的手掌之中,进退不得,这是它前所未遇的。叶求知与水蓱心魂相系,水蓱的处境他感同身受,如此之境亦是他始料未及。
那人见止住了血液外泄,不禁得意的哈哈一笑。只是他全身僵硬,喉管也概莫能免,发出的声音奇怪之极,有如金铁摩擦,好不渗人。他料知此变故必与手中之人有关,抬脚便向叶求知踏去,只要叶求知一死,异状便除。
他这僵尸功与叶求知的血液倒流,收归于心脏不同,叶求知一旦血液拢聚于心脏,就与一具死尸无甚区别,只差还有一口气在而已,全身却是不能动弹。而他僵尸功一运起,除身如精铁外,行动却是自如,实是一个极厉害的功夫。
眼见他一脚就要踩中叶求知,若无意外,叶求知就算是块磐石,也要叫他一脚踏碎。忽然自此人之臂,一层霜花迅速地覆盖他全身,并向他腿上延来。那人只觉一股奇寒彻骨的寒气从手掌上传出,直冻至全身,手脚顿不听使唤。他之前身体僵硬,那是他的邪功使然,行动却是随心所欲,但这寒气是外来之力,顿将他的肌肉冻住,难以动弹。
他心中骇然,忖道:“这人是什么人,流的血竟如此怪异,非但钻人身体,有如活物,还奇寒至斯?”
他却不知这是玄武血脉在作祟。玄武身为四灵之一,北方神兽,生于北极,专司于水,血脉当然寒冷之极。这尚还在水蓱弱小之时,倘它成长之后,只怕稍一吐露寒气,他就被冻成石像了,哪里还能思索。
可他练的僵尸功本就属于阴毒的一类,他真气运了几周后,便已适应,脚下又慢慢踩了下去。叶求知与他隔空斗法,终还不免要成为他的脚下亡魂。
正在这时,裴夕平跃身而起,一掌击在此人的背上。那人在裴夕平跃起之时,已心生警兆,奈何身体被冻僵住了,反应要比平时慢上几分,就是这厘毫之差,身上捱个正着,但觉后背一疼,有如被巨石击中,刹时就如一座腐蚀的石像一般,簌簌直往下掉,化作了一堆石沙。
裴夕平看着地上的叶求知,说道:“叶兄,你怎么也会在此?”他一来之后,便一心与裴夕柔说话,对这个普通的山村农户家也没在意,因而浑没顾及四周。及见这祝家后人出现,欲取叶求知的性命,方知叶求知也在此处。
叶求知此时口不能言,哪能回答。他之所以能够放出水蓱,还是因为水蓱已为他炼化,心意动间便可驱使,并不牵扯真气,现在危险已过,便默召水蓱回来。就见从裴家兄妹,及朱凤欣三人的身上各有一滴鲜血向他飞来。
裴夕平看着有血滴忽然自他身上飞起,讶道:“这……这……”倏地有些明白,这个恐怕与他突然能够行动有关。
不一刻,朱凤欣也恢复了真力,站起身来将叶求知抱起。裴夕平见叶求知仍手足软绵绵地垂在身侧,而己与朱凤欣却能行动如常,大是不解,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叶求知道:“我们四人中之所以令妹不被毒倒,实因她不久之前曾中过尸毒,此时解药之力尚未散尽,故而我采她之血,解你我之毒。”至于如何釆血解毒,这血滴又是何物,却未解释,只简略说了他被人掳去后,身受了重伤。
裴夕平恍然明白缘由,对眼前的这个少年甚为钦佩,于余事也未多加追问。任何人都有隐密,如贸然相问,说不定大犯别人的忌讳。
这时,隐隐有人声传来,远处亮起了许多火把,却是这里动静太大,终将附近的村民惊醒,他们兴师动众而来。
裴夕平抱起裴夕柔,一边给她推宫过血,一边向叶朱二人说道:“咱们先离开这里,要是被人发现舍妹,只怕……只怕……。”他连说了两个只怕,再也说不下去。
他已从刚才的震惊之中缓了过来,可对裴夕柔的去留却委实踌躇难决。皇后收养裴夕柔的用意,自然不言而喻,可是要用她之命去与皇后交换,一时也难以接受做到,毕竟十几年的兄妹之情哪能说割舍就割舍。他见裴夕柔在祝家后人的威逼之下,仍不肯与之同流合污,大是感动,心中更添怜悯之意。
他将祝家后人的遗物及段孟二人的尸骸收了起来,朱凤欣则去救醒车把式,让他赶车带众人离开。刚才的一番争斗虽然激烈,但起先有四面旗杆镇着,后旗阵被毁,黄巾力士又大占上风,因而房屋被毁,院子的另一边却并未遭到破坏,这车把式才侥幸拾得一命。他此时醒来,不见了那两个强人,却换作了另外一男一女,也不敢追问,经此一事,他知道眼前的这四个人都非寻常之辈,只管驾车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