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军一觉睡到了大天亮,起床后,陈老爷子已经把早餐都买回来了。
脸也没洗,坐下先吃饭。
吃过饭,杨红军搞个人卫生的空档,陈老爷子把自己儿子穿的衣服裤子鞋子收拾了满满一袋子放在门口。
等杨红军走的时候,陈老爷子说:“红军啊,都是自己人,你也别嫌弃,我给你收拾的包里,都是我儿子远光像你这么大时候穿的衣服鞋子,基本都是穿一次两次的。他妈妈在美国经商,没有节俭一说。我也舍不得扔,看你和他那时候的身形差不多,我才动了这个心思。”
杨红军当然不会觉得被陈老爷子看不起啥的了,老爷子是真正把自己当子侄了,要从心里记得老人的好啊。杨红军说:“谢谢您,您看我这一身行头,都是我师傅留下来的。没有这一身儿,我就得穿打补丁的衣服裤子老棉鞋。我知道您老是对我好。”说着后退两步给老爷子鞠了一个躬。
怀里揣着老爷子的大哥大,手里提着人家儿子的衣服裤子,杨红军都不好意思走出这个家门儿了。
和陈老爷子再见,到小区外面搭了一辆黄面的往城外走,杨红军计划到国道边上搭便车回镇上。真要等中午的客车再回去,一天时间就浪费在路上了。
八点半到的国道上,一直等到十点多才有一辆拖拉机停了下来。
开拖拉机的带着黑漆漆的火车头,围着一条黑漆漆的围巾,身上穿着一件黑漆漆的军大衣。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红军?你回家?”
杨红军仔细看过才发现是同村的孙占云:“战云叔,你昨天就到矿上了?”
孙占云说:“上来吧,不过你穿的太少了,可冷。”
杨红军站到了拖拉机和拖斗中间的连挂处,把陈老给自己装衣服的印着BJ两个字的黄色牛津布大包放下,自己一屁股坐了上去。
孙占云说:“昨天下午车在路上出了点状况,晚上到矿上装的煤,要不也不能现在回来。红军你扶着点啊,别给你冻僵了抓不紧甩下去。”
拖拉机跑起来,寒风迎面。
杨红军一身的衣服没有一件儿能挡得了风的侵袭,实在是冻不过去了,干脆坐稳了运用了一套御寒的功法。
快到镇上的时候大哥大突然响起来,虽然陈老在昨天晚上给他讲过怎么使用电话了,还是有些手忙脚乱:“喂?”
“红军,你在路上呢?”
“是红梅姐啊,我运气不错,搭了我们村儿拉煤的拖拉机,快要到镇上了都。你上班儿了?”
“冷吧?昨天太忙了,本来计划给你买两件御寒的衣服来着。早上怕你睡懒觉也没给你打电话,后来一直在开会也没工夫,刚开完会。”
“哈哈哈,好吧,我耐冻,没事儿的。你那么忙要多吃东西呀,别让我担心啊。”
“……好吧,我知道了。”
“行了,挂了吧。”
挂了电话,孙占云回头眼睛笑眯眯地:“是大哥大吧,电视上看见过,听说一个好几万呢?”
杨红军说:“不是我的,借朋友的用几天。”
信你才怪,孙占云心说,哪个人傻掉了才会把好几万的东西让别人使,再说了,听说那玩意儿说话是按秒计费的,说一分钟也得好几百。看来这小子真是好运气,老毛蛋死后给他留下不少钱啊。
到了镇上,杨红军下了车,孙占云问要不要等等他。杨红军说:“战云叔,你回去吧,我骑自信车上来的。”
一路上刮的风里面都有煤渣,杨红军的脸上已经是乌漆嘛黑的了。回到肉铺,要不是走时的一身装扮没变,武铁军都不敢认人:“哎哎呀,是师傅呀,您怎么成这样儿了?”
杨红军说:“坐拖拉机回来的,冻坏了。”
武铁军赶紧给倒了一杯开水,问:“师傅您吃午饭了吗?”
杨红军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快12点半了,说:“没吃呢,一会一起去饭馆吃一口吧。”
武铁军说:“师傅,我已经吃过了,前天儿打包回来的菜还有很多,要不我也给您热两个?”
杨红军洗了把脸,热水敷面终于舒服了点儿:“行吧,我也是再懒得动了。”
地上的火炉通红,屋子里也暖和着呢。武铁军把菜蒸到锅里,跑出去给杨红军买了四个馒头。
杨红军吃过饭,泡了杯茶坐火炉边上,把香烟搭在炉壁上点着了,深深抽一口解乏。
武铁军说:“师傅,我上外面儿看铺子去。昨天的肉没卖完,现在还剩下二三十斤。徐大哥昨天也没来,估计一会儿能到。”
杨红军点点头,懒得说话。
后来坐着坐着就犯了困,干脆躺倒在床上睡着了。
直到外面传来生猪嗷嗷地叫声,才把杨红军给惊醒。迷瞪着爬起来,院儿里武铁军和徐大旺在过称,杨红军扫了一眼那猪,个头不大,大概有二百四五十斤。
给茶杯里水添满,晃晃悠悠走出去。
刚到院儿里人都没站稳,屋子里电话响了,铃铃铃地一直在叫,给武铁军和徐大旺吓一跳。
杨红军从包里把大哥大掏出来,一看号码是陈老家的固定电话:“喂?陈老啊,我回来了,到家都睡一觉了。怪我,我到家就应该给您报一个消息来着。好,好,行,那您跟牛老和宋大哥说一声儿。好,那我挂了。”
挂了电话,看着身边很稀奇的两位,杨红军觉得自己有一种装逼的感脚。把手里的大哥大晃了晃:“进城办事儿,借朋友的。”
武铁军说:“师傅,我能看看吗?”
杨红军递给他:“看吧,跟砖头差不多,没有电话的时候,他的作用连砖头都比不过。”
武铁军把玩儿够了又递给徐大旺,两个人都激动的很,想不到自己也能亲手摸到电视机里,香港黑社会老大们人手一部的大哥大。后来大哥大又回到武铁军手里,武铁军假模假样地举起来:“喂,山鸡吗?我是陈浩南!”
徐大旺走了后,武铁军把剩下的猪肉搬进来,把昨天今天卖的钱和斤两对了一下,交到杨红军手里。杨红军抽出来一张十块给他,武铁军擦了擦手心,呵呵笑着接了过去。
杨红军等到武铁军把生猪宰了,杀出来多少肉,过了称,做到心中有数。便又扔下武铁军一个人,只背着自己的小挎包骑自行车回家了。
陈老爷子给的大包有些沉,不好带,就搁在了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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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村子里,先去的村书记袁福庆家。
袁福庆不相信杨红军似得:“我昨天去镇上了,领导说你要能开建,再考虑给你些优惠政策和贷款支持。结果你小子一晚上都没回来。”
杨红军把自己的挎包打开,把大哥大拿出来放在一边,露出路面的八万块现金:“钱我都带回来了,一切都搞定了,一半天儿县建筑安装公司的队伍就到村里来建场子。假不了,您把心放到肚子里。”
说着,杨红军从兜里掏出来一盒石林烟,这是他在公安局顺手拿张解放桌子上的,也不知道是哪个托张解放办事,给买的。
杨红军打开烟,给袁福庆点上:“那块地,需要办什么手续?”
袁福庆深吸一口烟,说:“那块高地怎么说也有两亩,农业用地流转合同20年。另外支部作为支持村民创业,出人工帮你把高地到公路上的道修一下。”
杨红军说:“福庆叔,能不能给我办成居住用地,反正我的厂子也不大,在自己家里搞搞养殖发展副业么。”
袁福庆瞅了杨红军一眼:“居住用地好像有点不符合政策啊。”
杨红军说:“养猪场肯定也得给管理人员建宿舍啊,我家房子的情况您也知道,就当村子里改造危房,趁着建筑安装公司的人来,公事儿私事儿我一块儿就给办了。”
袁福庆将烟头扔在地上,仿佛下了狠心一样死死给踩灭了说:“干脆我送佛送到西,那块地分成两份儿,一份农业用地一份宅基地。宅基地不能超过那块地的三分之一,要不然让人把事情捅上去,你小子的养猪场也别想办了。”
杨红军说:“我也不会抽烟,这包烟您留着抽,我先谢谢您,手续什么时候办?”
袁福庆说:“你明天去大队支部缴费,支部会帮你把证件儿都办好的。”
杨红军走的时候把准备在裤兜里的五百块掏出来往袁福庆衣服兜里揣,没想到一下子给袁福庆激怒了:“你小子这是搞什么?当我是贪官污吏了?我是看你小子家里条件也不好,又有上进心才帮的你,你要给我搞这么一套儿,就赶紧给我滚蛋,以后也不要登我袁福庆的大门了。”
杨红军屡试不爽的一招尽然失效了,愣了有五秒钟:“福庆叔,看您想到哪里了?我没有那意思。就是觉得您帮我东奔西跑的不容易。”
袁福庆说:“容不容易我拿着国家给的一份工资呢,为人民办事儿是我的工作。谈不上辛不辛苦,你小子有这花花肠子就给我好好把养猪场建起来。为国家多创造一些税收!”
杨红军心说,村里人都说袁福庆是个牛脾气,今日里自己才算是见识到了。岂止是牛,是太牛。不过,自己喜欢他这样的牛脾气,村里人也喜欢他这样的牛脾气,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被大家伙信任并且一直连任支部书记吧。
杨红军尴尬地把钱装回来,再一次道歉。
袁福庆说:“过几天,你把村里委员们都请了去镇上饭馆搓一顿,毕竟村委不是我的一言堂。村子里的人都小心眼,要让大家都能专心帮你最好,即使不帮忙,也别给人暗地里使绊子。”
走出院门儿,杨红军心说,袁福庆这个村官也算是当出来境界了。希望以后自己也能有机会帮到他,十几二十年的村支书,虽然没有能够致富一方,最起码也没有让村子里滋生出来恶霸地痞。
平平和和地也算是一份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