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花香,从小溪旁的岩石角落里飘出,恍恍忽忽,就像一位急先锋,在这个倘还些寒意的清晨,将春天这个美丽的名词,提早带到了我们的西山丛林。
“春意盈盈,欲盖弥彰;花香似水,欲擒故纵;我心悠然,欲罢不能。春天,可真是个让人欲壑难填的季节啊!”一株小茶树的尖顶上,黑红白三只蚂蚁正面对朝阳,极其惬意地欣赏着远处山谷中浮浮沉沉的雾岚。黑蚁大大摇头晃脑,甚是感慨:“昨天我去溪边赏石,那株小兰花还只结了一个花骨朵。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没能钻进它的花蕾里。想不到才过了一天,它就盛开了。西山丛林的那几只蝴蝶妹妹,这下有口福了。”
“蝴蝶妹妹有没有口福,关我们什么事?老大,我跟你说,女孩子这种昆虫,最是贪得无厌,无情无义,无事生非,无恶不作,无可救药,无法无天,无以复加。”黑蚁旁边一只红蚂蚁张大嘴巴,咔嚓咔嚓咬着茶树的嫩芽,脸上颇有悻悻之色。
“阿三,谁家小妹又踢你了?”瞧见二弟这副神情,“衰蚁三剑客”老大明白,这位超级无敌光棍汉脆弱的心灵肯定又受到打击了,“快说与老大听,老大帮你做主。奶奶的,哪只蚂蚁这般强悍,竟然敢和你混到踢这个地步?往日那些妹妹,可都只和你混到熟这个地步就望而却步、望洋兴叹了。”
红蚁阿三一时听不懂老大这番话是贬是褒,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一旁的白蚁却忍不住,道:“老大,你还不知道啊,阿三失恋啦!虽然说失恋这种生活调料,阿三每天都必不可少,光上个月他就失了一百二十多次。但这次的失恋,却实实在在把他伤到了。”
“咦,有这么严重,小五你快说来听听。”一听二弟居然被伤到了,大大顿时来了兴致,“我倒想知道是何方神圣,居然能伤到久败情场金刚不坏的阿三。”
“话说这个月初,桃树蚁校新来了一只超级美女蚁,她一脸冰霜,对谁都不假辞色,不论蚁校的男生怎么挑逗献殷勤,她都当对方是透明的一般……”提起二哥的伤心事,白蚁小五可谓唾沫横飞,兴奋异常,“唯独每次看见阿三,她都会嘴角抽动,脸孕春风,颇有情不自禁之状。”
大大哈哈大笑,道:“阿三,你走桃花运啦!这美女蚁看见你就笑,那是对你动心啦!”
小五道:“老大,起初阿三的想法是跟你苟同的。为了这件事,他激动得三天三夜睡不好觉,绞尽脑汁,写了一首是只蚂蚁看了都会吐的肉麻情诗,在一个诗情画意的傍晚,满怀希望地交给美女蚁……”
“美女蚁看过情诗后,说了什么?”大大小心翼翼地问。
“若是看过了情诗,不论说什么,阿三都不会伤成这样了。”小五怅然一叹,“问题是她连看都没看,就将纸条撕成碎片,愤怒地说,连阿三这种蚂蚁都敢给她写情诗,实在是对她美丽的极大污辱。叫阿三那个……撒点蚁酸照照自己的德行。”
大大勃然大怒,拍叶而起:“奶奶的,实在是欺蚁太甚!明明是她先对阿三笑,阿三才写情诗给她的。诱得人家动了情,她又来假清高,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这就找她算帐去!”
“老大,别,别。”瞧见大哥怒发冲冠的样子,阿三顿时慌了手脚,扯住他道:“老大,你别去,这其实也不能怪她。”
大大瞪眼:“不怪她怪谁,怪你?”
阿三:“也不能怪我。”
“那怪谁?”这笔帐黑蚁老大很明显算不清楚了,“既不怪她也不怪你,难道还要怪我不成?”
阿三仰天长叹:“如果一定要找一位同志来怪,那就怪老天爷吧!”
大大一时如同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嘀咕着道:“这事跟老天爷有什么关系?”小五忍着笑道:“老大,这倒真不能怪那只美女蚁。根据知晓内情的蚁校同学事后透露的独家新闻,这只美女蚁患有红色过敏症,只要看见红色的东西,都会肌肉抽搐。所以每次看见阿三,她都会浑身发抖,情不自禁。”
大大一愣:“有这样的事?看来西山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
小五说:“这算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桃树蚁校里可以说是奇症突发,几个身上长毛的同学就不说了,那些长出第七条腿的蚂蚁也不算什么,最奇怪的是坐在我同桌的那位同学,最近竟然抹起了口红,穿起了丝袜,还在校外找了个男朋友,被人家弄大了肚子……”
“我靠!”大大扬手就是一个巴掌,“人家抹口红穿丝袜找男朋友有什么好奇怪的?难不成因为你长得帅,全天下的女孩都要嫁给你一只蚂蚁?有小叶子这只土蚁女皇做女朋友,你奶奶的还不知足啊?”
“老大,”小五摸着后脑,委屈之极,“你等问清楚了再打成不成?我这位同学,可是个男生啊!”
大大一呆,好半晌才问:“这些离奇的事件,都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这些事情,全都是在第一次天降黑雨之后发生的啊!”不忿老大的暴君行为,小五讥讽道,“老大,你该不会连这件大事也不记得了吧!看来樱子大嫂对你的摧残,已经到了影响你智商的地步!”
“天降黑雨我当然知道,”大大这次倒没发火,“可黑雨过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两天山脚下的水塘好像出事了,青蛙水黾们天天往山上跑,说是蚜虫医生开的方子,要找什么千年灵芝救命。”
“救命?救谁的命?”八卦新闻一出,红蚁阿三“耳报神”的本性被勾起,登时忘了失恋的事情,“是不是青蛙王子掉头发了?还是水黾娘娘得了关节炎?”
“你奶奶的才掉头发!”听到二弟开口就是这种超级弱智的话题,大大气不打一处来,“你见过哪只青蛙长头发?还关节炎,我看你得了脑膜炎!是水塘里的水不知何故变成了黄色,小青蛙和小水黾都生了病,青蛙水黾们才去找千年灵芝来救命的。”
“唉,他们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千年灵芝这种传说里的东西,在这个假药横行的年代,还怎么可能找得到呢?”阿三感慨不已,忽地道:“老大,你说这次西山丛林出了这么多事,会不会又是蚁皇宫三长老捣的鬼?”
“这个我只能说,有可能,也不可能。”大大慢悠悠地道。
阿三搔起了头:“什么叫有可能也不可能?老大你说话真的越来越深奥了。”
“蚁皇宫三长老阴险狡猾,无恶不作,确实有可能再次来西山丛林捣乱。”大大道,“可天降黑雨遍及西山丛林周边几十公里这种大事,凭他们的实力,好像又不可能做得到。”
“真希望这次的事情早点过去。”小五长叹着,“否则等到下个月老大和樱子大嫂举行婚礼时,天降黑雨,老大的下半辈子,就真的很黑暗了……”
“阿三,”大大站起身来,“那个……青蛙王子好歹和我朋友一场,现在他有难了,我怎么也该去看看他……你们聊,我先走一步。”
小五:“老大,为什么最近一提和樱子大嫂结婚的事,你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呢?结婚是一件开心的事嘛,樱子大嫂又长得那么貌美。就算婚姻是爱情的坟墓,你葬也就葬了……”
……
去水塘的路上,黑蚁老大脸色灰暗,时不时唉声叹气几下,颇有英雄末路的感慨。可不论两个小弟怎么询问,他都不肯说出原因。若不是忌惮他平日的淫威,阿三和小五早把他按在地下,用脚把他肚子里的话踹出来了。
来到水塘边上,原本热闹非常的水上乐园此时竟然静悄悄地不见虫影。朝阳照在摇晃的水面上,有一种垂死般的淡黄。大大正准备叫唤几声,身后突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大大兄弟……”
大大回首一看,就见脸色比自己还要灰暗的青蛙王子站在一棵衰败的水草边上,他的后面,是一排小青蛙小水黾的尸体。大大惊道:“青青王子,他们……”
“都死啦!”青青王子低低一叹,“自从溪水泛黄后,患病的孩子一天比一天多,我费尽心力用尽法子,却还是……”
“青青王子,”大大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你别着急,我马上动员西山丛林的虫虫给你们另挖一个水塘,保证不会让溪水污染的事再发生了。”
“不用了大大兄弟,”青青王子又是一叹,“我马上就要走了,若不是为了跟你们道个别,我早跟着我的臣民们一起走了。大大兄弟,我很怀念在西山丛林的这段快乐日子,虽然它给我留下了无法弥补的创伤,但我还是很怀念……”他似是悲痛难忍,哽咽几声,后腿一蹬,一跳一跳地走了。
大大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好似千石激浪。一滴当头罩来的黑色液体,彻底激怒了他郁闷的心情:“奶奶的,哪里来的野鸟,竟敢把鸟屎拉在老子的头上?没看见西山山顶告示牌上写着:过往飞鸟,严禁空中大便,违者罚款若干元吗?”
“老大,”阿三叹道,“青蛙王子走了,我们也很伤心。可伤心归伤心,错把黑雨当鸟屎,冤枉了飞鸟们,总是不好。”
大大一怔,抬头望去,果见阳光明媚的天空中淅淅沥沥,下起了一场哭泣般的黑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