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站在营地朝北随意一张望,就能看到狼牙关所在的山脉。那条山脉绵延千里,看过去青黛茫茫,山峰高耸入云,雾霭缭绕。乍一看过去,根本就很难辨别狼牙关的具体位置,而且一旦走错,就要再耽误很久,走很远才能找到狼牙关所在。
可初八竟然知道狼牙关的具体位置,这不能不令四人惊讶,她是如何知道的?只是当别人问起的时候,她只是笑而不答。
从靖州到狼牙关,骑快马要一白天的时间。几人不太费劲便从营地的马厩里找到了五匹马,初八看到马的时候,不免轻轻一笑,其他三人则是乐不可支,苍泫看了一眼初八不经意流露的笑容,心里阵阵泛酸,眉头微蹙。
一路上,初八几人不断看到从晋城往南逃的难民,但是她拦住几个人都不愿告知离城缘由,最后终于有个老伯愿意在逃命的路上和她多说两句。
老伯衣衫不俗,看了看初八几人都仍是少年模样,也不似北地之人,估计是南地来投军的,便轻叹一声耐心讲述,“尔吉人向来以骁勇好战著称,尤其是尔吉历届大皇,更是以在位时占领的土地来论功封号。如果生时战功赫赫,那么死后便能以尔吉之神的尊荣,被家家户户膜拜供奉,奉为神明。”
初八了然的点头,并不因为世上有这样奇怪的民族感到讶异。
老伯见初八虽是一副营养不良的农家少年状,却仍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不一样气质,也愿意和他多说两句。
老伯继续说道,“此战是尔吉新皇上位后的第一战,他誓死要劈开狼牙关的阻碍,直袭中原。以往的尔吉大皇们,也大有突破狼牙关的野心,但一直都没能过得了狼牙关的天堑。然,据称尔吉本届大皇还是皇太子的时候,便拟定了突破狼牙关的良策。只是苦于当时的大皇正值弥留,他便决定尽孝为重,也就把突破狼牙关的计划,拖到了现在。”
初八面色换了又换,最后还是恢复了平淡,抱拳施礼,“多谢老伯!”
老伯朝初八回礼。转而听到随后赶上来的马车上有中年女子的声音,在唤他赶紧上马车。老伯有些尴尬的再次跟初八施礼道别,初八也回礼。老伯匆忙上了马车,马车一路全速前行,直奔正南。
初八一路上繁复嚼着那老伯的话,总是感觉对这个尔吉的大皇,又有了新的认识,跟苦师父口中那个狠戾暴虐的皇帝,并不一样。虽然此刻也并无好感,但对行孝之人,初八总是有种羡慕和钦佩。如果她也有亲人,那必然是她最最珍视的人。
想到了亲人,初八忽然眼中跳动了丝丝火苗,在火苗中有一个淡定的身影,在跟她说,孩子,好好活着。又看到木门缝里渐渐消失的葱白手指,女子的声音柔弱,也是在跟她说,好好活着。
百姓孝为先,若是老伯所言不假,那么,这尔吉大皇算是个孝子。只是尔吉人常年在好战和战好的教导中成长起来,战争已经深入他们的骨血之中,是荣耀的表征,或许还是他们认为的生存必需品。
可习惯并不代表应该,也不是铁血践踏别人生命的理由,而这世间的对错也不能因此评断。只能说,各为其主,各有追求,有人为了生存而战,有人为了战而战,有人为了荣耀而战,而有的人,或许只为了不战而战。
五匹骏马快速的朝着一个方向坚定的飞奔前行,发丝迎风舒展,布衣随风鼓动,少年们怀着一腔热血,朝着未知的未来狂奔而去。北地舒爽的风掠过脸庞,却吹不尽心间,灭不掉胸中燃起的熊熊烈焰。
天色渐渐晦暗下来,五人的马匹已经到了狼牙关附近,远远地,就能听见呼啸的风,从山谷里带来各种的声音,隐隐而起,隐隐而落,坚毅的、凄然的,恸人心魄,不寒而栗。
几人骑在马上矗立原地半晌,听着这样的声音,都震惊不动。
初八忽然回过神来,大喝一声策马奔着声音的方向而去,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那是激动?那是害怕?那是震动?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兵器之间摩擦,巨石滚动的声音是那么冷,是那么无情,不知道大渪军队,如今战势如何了?
大渪军队,一部分驻扎在狼牙关附近,一部分驻扎在晋城之内。晋城几乎成了空城,只有些无处投奔的人和一些不容易移动的老人还在城内生活,但是晋城已经了无生气,气氛沉重,几欲崩溃。
初八在狼牙关附近的营帐没有找到叶络和林大将军,也没有找到苦师父,更没有看到一个天策骑士兵的影子。只是他们被告知,如今林巳同已经是元帅,叶络是军师,两人此刻应该均在晋城大本营,商讨后续战事规划。至于苦师父,他们没听说过这个人,也没有听说过有天策骑这么一支队伍。
初八眉心拧的更紧。几人又转头向南,策马奔向晋城。到了晋城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城楼上的人见有陌生人策马直奔城门,竖起长枪对着下面大吼,“什么人?这么晚进城有何急事?”
初八抱拳,仰头对着城楼上的人大声说,“我等是天策骑火头军营的士兵,师父派我等办事耽搁了行程没跟上队伍,如今事已办好,请求归队。”
那士兵收起长枪,对着下面说道,“等着,我先去回报。”
几人等了许久,也不见那士兵回来,初八和苍泫对望一眼,初八眼中泛着担忧,已经摩拳擦掌准备硬闯了。
苍泫拍拍初八肩头,给她一个极尽他所能及的灿烂笑容,打算伸手捏捏她脸蛋儿的瞬间,城楼上一声清冷的咳嗽止住了苍泫的动作。
苍泫收回手,暗自笑了一下。
可城楼上那个一贯淡定的白色身影只顾着看初八了,没有注意到苍泫的笑意。见苍泫收回不老实的手,叶络从城楼上迅速下了城楼,士兵们打开了城门,叶络站在城门处,远远和初八对望了半晌,才清冷的说了一句,“归队。”
初八粲然一笑,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是!长官!”
她终于不再说别人听不懂的鸟语了。
叶络微微侧身,让几人的马进了晋城。
进了城内,初八他们也并没有见到天策骑的身影,也没有见到苦师父。
夜深了,初八静静侯在叶络房间外,等着众将军离开,她才犹犹豫豫走上前,敲了敲门。叶络有些疲惫的声音传来,“进。”
叶络负手站在沙盘前,眉心紧蹙,一贯淡然的面色,略显忧虑。初八一直看着叶络,她走近沙盘,才把眼神收回落在沙盘上。
“狼牙关,有三道关口,呈狼牙态对齿状,关口只容得下一人通过,每道关口并不长,只有十步的距离,但是过了每道关口,都有一处宽敞的空地,最多可容纳上百人。谷内常年雾障缭绕,只有每天的晌午之后,有阳光照射进去的时候,有半个时辰的短暂清晰。”言罢,叶络缓缓抬首看着初八。
初八在沙盘上找到了标注狼牙关的位置,看着那酷似狼牙的三道关口,正听的入神,等待叶络继续,他却戛然而止,不语。
初八一抬头,便对上叶络一直看着她的眼神,但她实在是不习惯他以这样奇怪的眼神看她,只好又把眼神落在沙盘上,“然后呢?”
叶络收回眼神,也看向沙盘,指了指狼牙关,“这是一个死局。”
初八背脊发凉,她懂得这个死局的意思。
如果一方要从关口位置突破,另一方要在关口位置守备,那只能是一人对多人肉搏,或是多人对一人肉搏,无论哪种,就看谁的刀快,谁的铠甲盾牌坚实,却也难免得个两败俱伤以人命压着的残局。
“但是,如果占领了制高点,从高处投石或者放箭的话……”初八摸了摸下巴,阴险狡诈丝毫不隐藏。
叶络微微抬首看到初八的样子也丝毫没有隐藏对她兴致盎然的情绪,但是话题依然集中在正事上,“可如果是敌人抢占了先机,占领了制高点的话……”
初八的面色更加狡黠,“那就把投石,改成投敌人。”
叶络不语,轻轻挑眉,很佩服某人就算是算计别人也不需要隐藏,可就算是带上阴谋诡计,那双明眸依然闪耀,摄人心魄。
此时,忽然有人在外长喊几声“报—报--”,声音越来越近,到了门口便慌张的敲门。初八和叶络一起看向门口,心都咯噔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