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脚步沉重的迈进破庙之中,环视一周,这里除了更残破,其余都没有改变,就连歪倒的佛像也仍是维持一样的姿势,没有挪动过地方。
初八哈着腰,从歪倒的佛臂中间穿过去,但已经不似从前那般容易了。初八苦笑,那时候,她才七八岁,当然可以很容易穿得过去。
里面是一个狭仄的空间,东西都没有动过,竟然连那床土黄色的被褥都还在,她拾回来的那些个人家不要的小玩意儿也都在。貌似,除了她,再没有人发现这是个绝好的藏身之地。
初八拍打了一下褥子上的灰尘,然后在土黄的褥子上打坐,缓缓阖目,调整气息,感受到体内一冷一炽两股气流被成功调动起来,互相冲撞,又部分融合,最后形成的那一股真气,在血脉之间缓缓而行,让身体感觉到很是舒适。
就在新气流溜进脑子里的时候,初八感觉到头部的疼痛,记忆被撕扯着渐渐出了血痕,最后蔓住了双眼,一些片段在脑子里迅速闪过,连不成线又不肯褪去。
苍泫一直站在另一边等着初八出来,但是等了好久也不见初八出来,苍泫皱眉、焦急,可是佛臂容不下他的身子穿过去。
苍泫靠近入口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听到初八气息紊乱的喘着粗气,苍泫在外面惊呼一声,“小八!小八,你没事吧?听到了回我一句!”
初八强撑着,眼睛缓缓睁开一道缝,她眼中的熊熊的火焰在烧,眼底流淌着失望,转而紧闭双眼没有理会苍泫。
苍泫见初八不应声,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想也没想便扎稳马步使了内力,生生把佛臂掰开,用背顶着佛身子,一把将初八从里面捞了出来。
虽然脸上涂抹了一层易容用的特殊材料,苍泫还是看到了初八的苍白,尤其是那樱唇又是干涸到发白。苍泫将初八放坐在地上,他在她身后坐定想用内力给初八疗伤,却不料他的内力在初八体内虚晃的转了一圈,又原原本本还给他。
幸好苍泫也非凡辈,否则退回来的内力怕是要伤了他的。
苍泫收回内力,感慨了一句“好霸道的内力”,自认没有这本事为初八渡内力疗伤。正在暗自神伤时,想起了他家主子特地交代了,如果初八出现这种情况,就在初八身上找个黑色的小瓷瓶,里面的药丸能帮她恢复正常。
苍泫很容易就在初八腰间那个随身的小布袋里找到了黑色的小瓷瓶,且确认了只有一个黑色的小瓷瓶,便从里面取了一颗药丸塞进初八口中。果然,这药极管用,不多会儿初八就渐渐恢复了正常。
初八缓缓睁开双眼,她眼中跳动的火苗渐渐熄灭,意志也恢复如常,只是仍略显憔悴。
苍泫见初八醒过来,长出一口气,伸手打算握住初八的手,可初八的手却挪开去。
苍泫声音黯哑,“小八,对不……”
初八刚要说什么,两人便听到外面响起一阵奇怪的号音,似是军营的号声,又不是天策骑的任何一种号令。初八和苍泫齐齐皱皱眉,两人对望一眼,初八霍然起身往庙外大阔步走出去。
“小八……”苍泫的声音低沉沙哑,他也起身站定,眼中忧郁,“你在怪我吗?”
初八确实脸色平淡伤悲早已散尽,她垂眸片刻,又在抬眼看向苍泫眼中,“我不怪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你没有错,我也没有资格怪你。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我终究只是过路朋友,只要初八活着一天,定会报你的救命之恩的。”
初八抱拳顿了片刻,绝然转身离去。
苍泫轻叹,他本想慢慢渗透,然后找个最合适的机会表露。然,命运并不给他足够的时间去寻找抑或创造机会,而是在这么仓促的时候让她知道,他在她面前,根本不是“哑巴初二”那般纯净通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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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八从小西街出来,只见人们背着包袱,慌张的在路上跑,好像没头的苍蝇在胡乱闯。
看来是出了大事,不然一向淡定、即便遇上边疆的小打小闹也不慌张的靖州人不会如此。
初八随便扯了一个路人来问,“出什么事了?”
那人很不满初八拦住他耽误跑路,狠狠甩开初八的手,语气很不和善,“尔吉已经突破狼牙管的第一道关口,等狼牙关破了,靖州也完蛋了!”言罢,那人便随着人流往靖州南城门涌去。
人们都涌向南城门,只有一些看似比平民淡定几分的人,三三两两结伴,往东城门走。
初八远远看见了范富站在那里朝她打招呼。初八紧跑了两步到了范富处,两人并肩而行。
“好像出了大事。”做了营长的范富说话变得言简意赅。
初八点点头,“先回营地再说吧。”
范富认同的点点头,可当两人到了东门处,却发现守备很严格,要挨个儿排查出城的人,如今的靖州,只许进,不许出。
今天晌午开始放假的士兵有两千五百人,大部分还都没有出城,都是听到了怪异的号令和靖州城人的异动,才都陆陆续续要回营。盘查的速度不算慢,天策骑也派人来帮忙,还带来了名册以便快速让众人通过。
见士兵们已经剩下的很少了,范富和初八才上前去接受盘查。可出人意料的是,初八的名字,竟然没在名录中。她解释了很久,范富和几个熟知她的人也都帮着她说明解释,城门守卫和天策骑来帮忙的人又确认了一遍,确定初八确实是天策骑火头军营的士兵,才勉强放了她过去。
出了城,放假的天策骑士兵们的马已经在城门外守候多时,两千五百匹马上,是两千五百套战甲和武器,由一个没在假期的营长率人,负责运送和传令。
原本范富是要载初八回去,可他们的人马得到的命令并不是回营地,而是另有任务。战时以战机为重,所以,初八只能徒步回去。
正当初八做了几下预备运动,打算一路都以冲刺的速度跑回营地,她身后响起清脆的马蹄声,咯哒咯哒迅速接近她。初八闻声回身,看见马上是既熟悉且陌生的黑色身影。
苍泫远远就伸出手,意思是要拉初八上马。初八蹙眉,却还是适时伸出手挽住苍泫手腕,苍泫稍一使力,初八飞身上马坐在他身后。
骏马飞驰在旷野上,直奔一片青黛色起伏的山峦而去—那不是军营的方向,而是远离军营也远离靖州的方向。
初八怒意顿生,“停下!我要回军营!”
苍泫不理,仍是尽全速赶路。
初八怒意十足的深呼吸两次什么也没说,苍泫了解她,什么也不说,八成是要跳马了。就在初八即将纵身的瞬间,苍泫骤然单手拉住马缰,“吁!”另一手往后一捞,把初八捞到了怀里。
苍泫后怕的冷汗涔涔而下,幸好他及时勒马,不然初八这么不要命的跳下去,不死必伤。
初八推开苍泫怀抱,还是执拗的跳下了马,只是这个时候马儿已经不再狂奔,而是闲适的站定,打了个响鼻。
她没有看苍泫,径自往军营的方向跑,让苍泫这么弄了一下子,她离军营更远了。苍泫轻叹,他确实拿她没办法。
用哄的?他不擅长。
用强的?他舍不得。
所以,他只能默默跟在她身后,没几步就妥协了。
“小八,上来吧!”苍泫的语气很弱。
初八还是固执的不看他往前跑,苍泫就这么骑马默默跟在她身后。初八跑了一会儿,豁然转身,不满,“卑鄙!”
然后她走到马侧扯了一下马缰,踩着苍泫的脚飞身上马,要不是苍泫是练家子,估计这一脚就给他蹬飞了。
初八在前苍泫在后,初八挽住马缰双脚一夹马腹,大喝了一声“驾!”,马便再次飞奔而去。
“好马!”初八真心赞叹这匹良驹,跑起来比他们军营的那些所谓的高配战马快多了,而且这马很识人性,跟她初次见面却能合作的如此默契。
苍泫皱眉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淡淡说道,“她叫如云。”
初八怔了一下,很坚定的说道,“这名字不适合她,以后叫雷霆!”言罢,初八俯身在马耳朵边上叨咕了两句,让苍泫没想到的是,如云才刚换了雷霆的名字,速度又快了几分。
苍泫没坐稳差点儿被雷霆甩了出去,慌乱中环住初八的腰际。初八一愣,苍泫更是震惊转而羞愧,脸色像煮熟的螃蟹一般红的滚烫。
渐渐适应了雷霆的神速,苍泫的手才不舍的收了回去。初八却不甚在意,淡然的说道,“坐稳了,别掉下去,摔死可不管埋。”
苍泫缓缓露出笑容,可初八的下一句话就让他的笑容滞住,无语。
“为什么接近我?”初八迎风大声问道。
苍泫思纣半晌不知如何回答,真话要么出卖主子要么出卖自己,假话,他再也不想说。
“总之,不是害你,也不是利用你。”苍泫的声音仍是低沉得极有磁性。
这声音在初八耳边缓缓响起,还是有种温暖的,她不想知道很多,只要两人是真心在做兄弟就够了,这么想着,下午的不快也渐渐散尽。
初八点点头,唇角一抹灿烂的笑意,“好!我信你!”
苍泫长出一口气,环着初八腰腹的手臂又再紧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