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故人,李裳昕还是有一瞬间恍惚。
曾经李裳昕说过,她是欠萧无痕太多,所以这辈子萧无痕才会可着劲来折磨她讨债。
如今故人再见,是否因为,她的债没还完,所以老天爷才会让萧无痕继续折磨她?
眼前的男人害死了她最爱的人,毁了她唯一的幸福。
他明明是那么坏,她应该和他势不两立的,可她为什么,却好像没有那么得恨他了?
李裳昕逼退不断涌上来的泪意,硬是扯出一抹笑,轻声道了一声,“萧总。”
一声萧总却喊得萧无痕越发不是滋味。
他与她,何时变得那么生疏了。
刚刚她眼中的泪意,他可是看得分明。
明明心不甘情不愿,偏偏还要死撑,装出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
这个女人,怎么就那么虚伪。
“李裳昕,你不该是这样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看似无厘头,李裳昕却听懂了。
从前的李裳昕从来都不屑掩饰自己的情绪,笑与怒,向来都摆在脸上。
从前的李裳昕,至少真实。
可现在呢,李裳昕对人永远都是带着公式化的笑容,进退有度。
这样的李裳昕,看似成熟,实则就是丢了魂魄的傀儡,机械化地重复同几件事。
这样的李裳昕早已丢失了本心,
虚伪的面具带了太久,便摘不下来了。
“李裳昕,我们之间根本不用这么客套。”
“在外人面前,总不能失了分寸。”
萧无痕闻言,心凉了半截。
原来对李裳昕而言,他萧无痕不过是个外人!
他守了她四年,1461个日日夜夜。
最终换来的却不过是一句外人。
还真是讽刺!
李裳昕察觉到萧无痕的异样,却还是不怕死地递上合同,“萧总,关于这份合同……”
只要他签了这份合同,她就能带着李隽回美国,继续和萧无痕,桥归桥,路归路了!
想到这里,李裳昕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
“我们公司是带着极大的诚意来的,给出的条件也是较为丰厚的……”
“嘭——”
合同被狠狠打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成功地让李裳昕闭了嘴。
合同合同,这个女人就知道合同。
他俩除了合同,就没有别的事好谈了么。
萧无痕狠狠压下心头的酸涩,逼着自己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轻声笑道,“李裳昕,故人重逢,连句寒暄都没有吗?”
他的要求真不高,哪怕是一句好久不见,他也心满意足了。
“呵,萧总说笑了,我与萧总从未见过,何来故人一说?”
李裳昕嘴角含笑,一脸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如何。殊不知,短短几个字,却用尽了她的所有力气。
萧无痕闻言心里一阵钝痛。
从未相见!
“萧无痕,从今以后,我们就当从未相见!”
短短四个字,却是伤人至深。
难怪她能那么淡定,原来打自一开始她就已把他忘了个彻底。
原来,一直以来都是他在演独角戏。
刚开始,他还担心她会不会还恨他,可事实上,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毕竟,谁会恨一个不相干的人呢。
萧无痕自认为很会伪装自己的情绪,可一旦碰上李裳昕,再完美的表演统统分崩离析,就像跳梁小丑一般可笑。
“李裳昕……原来你的记忆力这么差,已经把我忘了,那么想必你也应该不记得顾逸琛了?”
打蛇打七寸,她李裳昕的七寸在哪儿,没有人比萧无痕更清楚。
李裳昕闻言一怔,原先处变不惊的笑脸倏然惨白。
顾逸琛三个字代表的是李裳昕的一整个青春,也是李裳昕不可触及的痛。
四年前的那场雨夜,她亲眼看到顾逸琛死在萧无痕,一点点,渐渐没了气息。
也是从那次以后,李裳昕便如人间蒸发般彻底失去了消息。
那场意外,是李裳昕挥之不去的阴影,可有何尝不是萧无痕的永远醒不过来的梦魇。
可是,只有把结痂的伤口狠狠撕开,才会好得彻底!
萧无痕消弥掉最后一丝不忍,继续刺激李裳昕!
“李裳昕啊李裳昕,一个死人你惦念了那么多年,还真是有出息哈!”
死人二字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掐灭了李裳昕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
“是,我没出息,这么多年了,还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可是我更不会忘记,他是怎么死的。”
怒极的李裳昕反而冷静下来,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犹如利刃,伤了别人的同时,也伤了自己。
可是,只要能伤敌一千,她自损八百又何妨!
李裳昕逼回眼角的泪,用恶毒的字眼来掩饰心口的不忍。
她……不会让他发现自己一丝一毫的软弱。
“顾逸琛死的那一晚,我只觉得我的整个世界都塌了。”
“每每夜深人静时,我总会想到顾逸琛,可只要一想到他,我对你的恨就会多一分。”
李裳昕不再顾忌萧无痕的存在,自顾自地说开了。
有些话,既然说出口,收不住了。
“我一直认为眼泪是弱者的武器,所以我从来都不哭。”
“可是他死的那天,我还是没忍住。”
“你是第一个让我落泪的人,挺有本事的。”
萧无痕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她发泄,心下有些庆幸。
自从那次以后,李裳昕便如人间蒸发般彻底失去了消息。
无论他这么找,都得不到关于她的蛛丝马迹,便放弃了寻找。他知道,她是在躲他,索性任由她把自己彻底隐藏。
反正,他就在这里等她,等她有一天能自己想清楚。
整整四年,他都在原地,守着一个不可能的人。
她要离开,他不留,她若回来,他定当扫榻相迎。
现在,他心心念念的人就好端端地站在面前,不管她,恨他,忘他,他都不在乎了。
只要她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