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闷在麻布袋里的感觉着实不怎样。
宝闲挪动了下蜷缩成一团的身子,稍微让自己更舒服点,虽然这一路的确如自己预料般的省去许多的脚程,但是却也不如想象中的来舒服。
也不知道这一觉睡了有多久,哑穴还没有解开,身处布袋中,唯能从外面传来的声音中隐隐分辨出些许。
宝闲在心里暗数着,背负着她的人路过了茶棚,驿站,街道,然后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应当是一家客栈房间里面。
待那人出去的片刻,宝闲稳住呼吸,迅速的劈开布袋,手指点地,借力一个鸽子翻身,然后双脚在空中交错互点数次,便瞬间冲出窗口,轻巧的落在客栈旁的一个凉棚上。
虽然她没有经历过什么江湖纷争,但是她也不是真如外表所示的那般不谙世事,从白寒以一种保护的姿态小心翼翼的将她抱至树上的那刻起,她就知道她被抛弃了。
他既然将她当做一枚棋子,那她也就顺如其意,假装自己不知道,正好也可省去许多麻烦。
只是尽管双方互不相交,除了那次相救,也只有林间的几日相伴,但是被人出卖的感觉,还是让她内心烦闷不已。她暗道,莫要让她再碰到那个白寒,否则她会让他知道得罪女人的下场,特别是如她这般——爱记仇的女人。
“看来这件衣服是不能穿了。”嫌弃的捏起领口,放在鼻下闻了闻,一股不易察觉的香味在空中四溢,然后她颇为恼怒的想到。
※※※
天边将落未落的夕阳伴着噪杂而沸腾的人声,为两旁肃穆的建筑晕染上温暖的色彩。
偶有背负长剑的侠客或者富贵公子骑着骏马疾驰而过,马蹄的声响在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上显得格外桀骜。马匹过去片刻后,谩骂声才蜂拥而至,两侧推车或搭棚的商贩在这一刻似乎格外一致。大人抱着小孩避着人群,商贩捡着散落一地的物品,斜倚着门栏招揽客人的丰腴少女带着酒后的微醺,对一切视若未见,自顾自的调笑着街旁的路人。
宝闲侧身避开一辆缓缓行驶而过的马车,好奇的瞅着周围的一切。歌者依楼,唱腔怪异而凄清,寥寥几句,伴着红瓦白墙,青瓷黑砖,挥洒出浓墨,慢慢在宝闲眼中铺就出一幅,二十三年来她从未曾感受过的画面。
这就是渝州。
夕阳不舍的将最后的身影掩去,浓浓的夜色缓缓笼罩住整个城市。忙碌的人群开始为黑夜的来临做起来准备,各种带着标示的精致红色灯笼依次在高高的阁楼,摊铺上亮起,飞檐上的走兽在灯光下,带着审视而自矜的眼神望着整个城市,越发灵动。
身形微压,借着夜色避过光影隐去自己的身影,宝闲脚尖着地的顺着围墙疾行而过,然后轻盈的在一处僻静之地翻墙而入。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渝州城最大的戏院——半城烟。
半城烟在渝州城百姓眼中的地位总是独特的。
筑在水旁的高墙遮去了里面精致雕栏屋瓦,却也无法掩盖人们的兴趣。
那里面有着最英俊的武生,最美丽的青衣,也有着最委婉凄清的唱曲,最勾人入魄的故事。
没有人知道半城烟的主人是谁,只知道每当夜色降临,路旁的过客便会满眼羡艳的看着,衣着华丽身份尊贵的客人,坐着他们一辈子也无法触摸到的宝马香车,从四面八方而来。
整个渝州城的百姓都知道,半城烟所接待过的客人,几乎囊括了整个渝州城最上层的贵人们。他们非富即贵,或许只是一个喷嚏也可能让渝州城抖上一抖。
但他们来到半城烟,却也只能自守本分,因为他们知道即使投掷千金,在半城烟里,兴许也只能点到一首中意的唱曲罢了。
半城烟沙一片天。
这就是半城烟,仿佛能顶起渝州城城顶,那一整片天的半城烟。
宝闲绕过弯弯曲曲的回廊,躲开偶尔走过的小厮,然后悄悄走向一个幽静的偏房。很幸运,这间房内只有一个梳着双髻的小丫鬟正在收拾着衣物,想来是在为今日的表演做着准备。
石子击打在石板上的声音清脆异常,小丫鬟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刚疑惑的走出门口探头查看,身子便已经缓缓倒下。
宝闲将她抱入殿内,褪去衣物。等再转身出去,已然是那个小丫鬟的模样,唯有那双透着迷茫的眼睛还可以让人依稀辨认出她的影子。
一路畅通无阻的向园内深处走去,耳边已经很清晰的听到,戏台上正唱着时下最流行的‘吴州雪夜天’。
靠在墙根下,宝闲寻了一个僻静之处,避过穿梭不断的丫鬟小厮的视线,悠悠的打量起来。
戏台下,雕刻精美的漆花宝座上坐着一群饮茶看戏,神态悠然自得的尊贵客人,他们身侧忙碌的仆侍恭敬异常,行走间一派祥和;而戏台上,抹着浓妆的青衣水袖轻挽,回眸一笑,眼底含情,衣玦飘然,乐声悠扬,一片歌舞升平。
宝闲着迷的望着台上,她平日里何曾见过这样的情景,听过这样的唱曲。唯一的一次听曲还是某此师傅在醉酒后,偶然那么一次的击箸高歌。尽管当时师傅唱的断断续续,宝闲却记得格外认真,只是觉得那样大气的词曲却被师傅唱的格外凄凉。
“唱的可真好听。”如雏莺初啼的声音倏地在头顶响起。
宝闲正想的出神间,突然被打断,因此神态微带不满的抬头望去。
身着翠绿衣裙的少女,就这样单手拖着粉腮,双腿荡呀荡的坐于墙头,笑盈盈的望着戏台,然后突然一低头,清亮的眼眸里满是调皮之色的对宝闲眨了眨眼,笑靥如花,“是吧?”
霎时如百花齐放,明艳不可方物。看着那可爱的笑脸,宝闲满肚子的怨气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恩,的确。”她认真的想了想,方点头到。
“噗嗤,你可真有趣。你是谁叫的丫鬟?”
宝闲看了眼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然后面对带着满脸兴趣盎然,突然放大在眼前的俏脸,摆着一副和她自然熟姿态的少女,摇了摇头。
“咦,你不是丫鬟,难道是戏院里的。”瞬间面色紧张的凑近,睫毛微眨,尴尬的道:“不要叫哦,我没带够银子,只是想进来瞧上一瞧的。”
宝闲点了点头,看着少女大惊小怪的抚了抚胸口,似狠狠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扬起那副标志性的笑脸后,方才迟疑片刻道:“我和你一样。”
笑脸出现龟裂。
“那,那你为什么会穿着下人的衣服,而且还点头,吓我一跳。”少女嗔怨的赌起小嘴。
“乔装不懂么,另外我也没想吓你,”宝闲摆出一副无奈的表情,摊手道:“是你自己反应太大了。”
“你故意的。”银牙轻咬,微瞪的双眼紧紧的盯着宝闲。
宝闲眨了眨眼,神情迷茫,表情能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好吧,看来我们两个都是墙头客,”少女长吁一口气,转眼又笑眯眯的凑近到宝闲跟前,“俗话说相逢既是有缘,我了,就是江湖上目前最最最最有名望的女侠舒苏,你叫什么?”
“额,宝闲。”
嘴角抽搐的看着少女,宝闲望了望天。最近的蜀中定是鸡飞狗跳,热闹非凡啊,就算只是想象着那样精彩的场景,她都觉得自己很是脚痒,想去围观一下。
“宝闲,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本女侠没有名气吗?”舒书似乎对于宝闲此刻的表情极为不满,叉腰嗔怪道。
怎么可能没有名,舒家待嫁的新娘逃婚了,估计整个江湖都快要轰动了吧。宝闲盯着那张面带傲色的小脸摇了摇头,却也不忘在内心淡定的腹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