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涂到胳膊上。”背着包裹的粗布短衣少年,淡定的站在离他们不远处,摊开的手,似乎想表明自己的无害,“噬骨花,其花形若满月,花白茎绿,喜食活物,微毒,惧火。你们竟然连这些最基本的功课都不做足,便敢踏入这黄泉谷,真是不知哪儿来的胆子,幸好遇到的是我,否则今日之后,你们只怕是会尸骨无存。”
微弱的火光下,少年极为平凡的脸上有着一双格外茫然的眼睛,可是说出的话却显得并不是那么友善。
和东闻言,不禁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旁兀自倒地的子规月啼。
“功课倒是做了许多,却并未见到有关这噬骨花的介绍,谁知今日竟差点陷入此地,还好有小兄弟刚才的出手相救。”子规月啼缩了缩脑袋,悻悻伸手摸了摸面具边缘。
“那是你见识太少。”讥讽的语气里明显带着不满。
“在下白寒,谢谢小兄弟刚才的救命之恩。”白寒抱拳一揖,双目灼灼,漆黑似夜,“另外两位是在下的侍从和护卫,和东,子规月啼。”
“你是谁,”子规月啼此刻却是兴趣盎然的起身,凑到跟前,双眼发亮的瞧着面前的人,“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的?”
“宝闲,我来这采药的,当然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不屑的扫了他一眼,顿了顿,“还有,我饿了。”
白寒不禁一愣,没想到这少年竟是如此不见外,克制住眼底的诧异,他眼角扫过正背着手,围着宝闲踱步的子规月啼。
子规月啼了然的看了眼白寒,然后对着宝闲轻笑一声后,这才转身向林子里走去。
白寒似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眼犹自电闪雷鸣的夜空,便也抽出腰间的长剑向林中走去。
片刻后,巨木所制成的遮雨处便粗粗可见其形,其实这遮雨处说白了,也只不过是几块被横切成片的巨树临时搭成了三角处而已,而三角中心的空处也不过是能容纳几人侧身活动的大小罢了,只能说可以稍微在这树林中,借着这密密交错的巨大林叶抵挡住不大的落雨罢了。
巨木成形后,和东这才起身将背负的帐篷单手取出,帮着白寒,把它固定在三角的中心内。
没多久,子规月啼也回来了,他的手中是几只已剥皮洗净的野兔,随后几人便就着早已燃起的篝火烤起了野兔。
火上不时翻滚的兔肉不断的滴着油滴,‘兹兹’的声音配着木材噼里啪啦的炸音,随着浓浓的香味慢慢的散开,黑夜中几点绿油油的萤火在远处闪动,低低的吼声不时传来。
子规月啼似乎并未有任何的身为被雇佣者的自觉,他只是随意在四周撒上了一些不知名的药粉后,便两眼泛光的坐在一旁,眼睛圆圆溜溜的盯着一旁的宝闲,瞧个不停。
宝闲偶尔翻滚下面前的兔肉,扫过周边那有些烦躁却似乎因有所困,而不敢上前的莹莹绿火,嘴角带起几分嘲讽。
旁边的目光越发凝实,在这般不加遮掩的压力下,她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万分不自在的挪了挪,又挪了挪,似乎只想要离他越远越好。
※※※
“我吃饱了。”
那半只烤兔三下两下便进了肚子,能不饱么。
子规月啼双眼带笑的看着面前抱着肚子的宝闲,只觉得这个少年仿佛就如一只刚刚觅食完毕的动物,不仅能在他们三人的围观下,如此淡定的陶醉其中,甚至还能颇是回味的吧唧着嘴巴,感受着刚刚入肚的烤兔滋味。
忽视掉他们微带审视的目光,宝闲悠然的侧躺至离他们较远之处,准备闭目养神。
“吃完了就睡,睡完了再吃?”虽然面具遮住了脸,但是这不妨碍宝闲感觉眼前这个正半蹲在她面前这个男人眼里的笑意。
此刻他看着她的眼神,像是看某种动物一般,带着调笑和戏谑,虽然没有什么恶意,但是,也着实让她不怎么舒服。
“小兄弟,是大夫吗?”那个叫白寒的男人虽然语气轻柔,但是眼神犀利却让她有点无法适应,她知道这是久居上位者长期而来的威严,可是面对救命恩人,还是这般审视的目光,便让她着实有些火气上窜。
她冷哼一声,把脸往胳膊里埋了埋。
“这位小兄弟,我家少爷问你话了。”虽然明知对方是救命之人,但是看着明显不愿理睬少爷的人,和东还是不自觉微皱了一下眉,毕竟对方到底是何来头,他们并没有弄清楚。
“难道不是大夫,我就不能来吗?”宝闲并不愿意多说,只是反口堵住了他们的话,便趴在地方不愿多言。
其实她刚才伏在树端时便发现了他们,然后第一时间想的是,她终于可以离开这个见鬼的黄泉谷了。
躲到远处,带上早已准备好的人皮面具,换上一身男装,草草做了些改装,她便安静的再次趴回原处,稍微调整了下呼吸,就等着他们发现她,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不知死活的去招惹那有‘花中饿鬼’之称的噬骨花。
“那你为什么躲在树上了。”依旧的蹲在她面前的男子带着好奇追问着,身后的如绸的黑发似瀑布般滑落,见她还是没反应,便略有些不怀好意的对着她的腰戳了戳,看她没反应继续伸手,戳,“为什么了?”
“不要戳我。”咬牙切齿拍开那只讨厌的手,宝闲不得不坐起身,“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坏人还是好人啊,当然要瞧瞧看一看啦。”
“那你怎么确认我们是好人还是坏人?”不厌其烦的继续发问的依然是子规月啼。
“直觉。”干净的声音里却带着不情愿的意味,引得面具下的嘴角抑制不住的往上挑。
“直觉?”
不可思议的声音怪叫着响起,看着面前这个虽然声音显得有些大惊小怪,但是其实眼神却是一片平静的子规月啼,宝闲不屑的撇了撇嘴角。
做为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懂得女人的直觉,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很准的,后面这句当然不能说出来,宝闲只会在心里悄悄接下这句话。
似乎因为宝闲不请而来的行为,又或者是因为刚才经历那么一番袭击,连原来很是呱躁的子规月啼都安静了起来。
四个人占据了两个方向,和东当然是乖乖的坐在白寒身边,方便自己随时照顾少爷,而子规月啼却像没骨头一样靠在和东身上吃起了另一只烤兔。
除了吃完后便闭目养神的白寒,其他两人还是时不时的将眼神,飘落在一旁睡得十分惬意的宝闲身上,只是两人眼中的喻意大概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少爷。”
“无事。”
短暂的对话后,除了偶有雷电闪过,林间便陷入了一片静谧。
像他们这样的有武功的江湖人,并不需要刻意的探查,便能明白一个人的武功高低。这个少年虽然手脚敏捷,却并无多少内力,更何况之前还出手相救,想来也无甚大碍。
宝闲其实并没有睡着,虽然闭着眼睛背对着他们,但是她知道他们一直在警惕着她。
自从她从树顶滑落下来,这三个人其实都悄悄改变了自己最开始的姿势,武器也一直摆在最顺手的地方,特别是那个叫和东的侍从,警惕的姿态,似乎下一秒就可以破空而出,在最为绝佳的角度,成为最利落的武器,干净而利落的了断她的生命。
可惜,她没有兴趣当偷袭者,她只是一个不幸迷路的过客。
宝闲的记忆里一直是师傅陪伴着她在,在前面已过的二十三年的生命里,她一直秉承着以师傅的意志为自己的意志所活。
师傅爱护她,将她当做自己的亲身女儿般看待,她虽然调皮,但是她也一直努力的做到最好,每次看到师傅欣慰的目光,她就有无限的动力督促着自己前行,她每天都在无声的警戒着自己,一定要做到更好,更好,这样师傅才会更开心。
她知道师傅每年都要消失那么几个月,她从小就知道如何才能不让师傅操心,她也可以自己独立生存,她绝对有能力也有实力为师傅分忧。
可是直到最近,师傅面有忧虑的看了她许久,才对她说,她二十三了,该是时候下山出去闯荡一番,寻找她的机缘和她的,良人。
其实她对所谓的机缘和良人并不上心,只是这是师傅要求的,她也一定会做到。所以她背起行囊二话不说便离开了,她会带着让师傅满意的男人回到山中,然后继续陪在师傅的身边,继续修行。
可是在找到所谓的良人之前,她来到了这个山谷,想要找找某次在师傅书房里翻看密卷时,偶然一瞥所记下的那第七朵,可以让人多出一条命来的,传说中的第七朵。
只是她在林中晃晃荡荡半月有余,唯一能确定的是传说毕竟是传说,然后在她气馁的放弃寻找之后,她才很可悲的发现,自己迷路了。
幸好现在她遇到了这三个人,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是他们身上的气息告诉了她,他们是可靠的,虽然危险但是却也不会危及她的小命,这就足够了,所以她才会在他们遇到危险的关键时刻出声提醒他们。
不过能进入黄天谷的人,不外乎有两种人,一种是没脑子的,一种是自以为强大的。看了看和东虎口的老茧,还有另外两人眼底偶尔流过的寒意,很明显他们是第二种。
只不知道这样的强大到底是有几分可能让她在这林中安然无恙,她就无从得知了。
当然宝闲并不会把自己归于这两种人,她很自觉把自己定义在第三种人:聪明大胆,知识渊博,武功高强的人。
恩,这种事无关厚脸皮,她很心安理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