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上帝给你关闭了一道门,必然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转眼就到了1992年5月,丰德昌收到SX省秦北市自学考试中心通知,民法学考了87分,丰德昌心中高兴,像吃了蜜糖似地来到秦北市自学考试中心办理了法律大专毕业证,回到组织部又升了一级工资,现在他每个月可以挣90多块钱了!高兴,真高兴!哈哈!哈哈!哈哈哈!
春节过后,女儿甜甜一直跟何雅慧住在学校,丰德昌每天下午上山回到学校,第二天早上再下山到工会上班,来回十几里路,锻炼得丰德昌身轻如燕,行走如风。
一天,丰德昌猛然想起自己曾经做过一个白色的梦,心中十分疑惑,他想不透梦与现实的关系,是梦能预测未来现实?还是一个偶尔的巧合?丰德昌不知道,也无法知道!
八月下旬一天,丰德昌正在工会写文件,忽见门房小王来到办公室找他说:“门口来了一个老婆,说是你妈,你下来看看。”
丰德昌心里一惊,是不是“摇婆”来了?因为他好长时间没有回南安老家,要说还是去年年底,二姐丰雨霞嫁外甥女冯丽红时,丰德昌一个人提前一天回去,见到了大姐、二姐和四哥、五哥和七弟,唯独没有见到“摇婆”。听说“摇婆”现在入了佛教,在家里设置佛堂,天天香火缭绕,钟声盈耳,自然吸引了不少善男信女,于是他们拿着点心、白糖之类的食品,虔诚地敬献在佛堂供桌上,跪在那里听“摇婆”念那谁也听不懂的经文,祈求幸福和平安。不仅如此,“摇婆”还经常到周围寺院赶庙会烧香拜佛,像WT县的香山和药王SX安的大慈恩寺、香积寺、大兴善寺等等。今天来这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还是专门来这里找领导控诉自己的不孝?
丰德昌满面愁容而又惴惴不安的想着,他默默地告诫自己,不管“摇婆”今天怎么诉说自己,他一定不和她翻脸,好吃好喝侍候,尽量打发她走就行。心中这么想着,想着,很快来到门房外。在墙角下,丰德昌看见了低头坐在那里的“摇婆”。
说来,“摇婆”今年已经是66岁的老人了,可她心不老,依旧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家中长辈,是家长,对每个家庭成员都有许多恩惠,每个人都应该理所当然地尊敬她,孝顺她。可这位老人性格变态,行为扭曲,太不会和大家和平相处,还像过去那样动不动就破口大骂,什么话难听就说什么,什么话能把对方骂得心疼就骂什么,结果,一张破嘴把所有的功劳和好处都骂没有了。
丰德富和丰德贵结婚后,村上没有给兄弟俩划下庄基,因为忍受不了“摇婆”泼妇式的混闹,分别先后借了他人一孔窑洞迅速搬出去过日子,留下七弟丰德茂一人和“摇婆”在一个院里居住。
丰德昌还在洛泉矿务局水泥厂学校期间,丰德茂和外村一位离过婚的女孩情投意合,双方领取了结婚证,进行了一个简单的结婚仪式,总算是成了一个家。但“摇婆”口不积德,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破口大骂丰德茂的媳妇是“回锅水”,是“剩饭”,是“他人用过的丧门星”等等,气得丰德茂两口和“摇婆”大吵一顿,于是“摇婆”又像疯狗一样卧在地上捶胸顿足,向村里人诉说丰德茂如何忤逆不孝,如何打骂她老人家等等。
这种场面村里人见得太多了,从“摇婆”进了丰家大门,那一年不混闹几十回?所以,大家基本上都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可还有那些不了解情况的人,看到一位老人被儿子、儿媳欺负,就会义愤填膺地上去搀扶“摇婆”,于是“摇婆”就像得到救兵似的大肆渲染她对丰德茂有多少恩德,她又受到了丰德茂多少忤逆等等,弄得家人见了“摇婆”就像见到瘟神一样浑身恼怒,只有用不理睬的方法对待和处置。
“摇婆”是何等人啊!你不理睬我,我就给你找事,让你知道我的存在,知道我的厉害。于是,她把自己说成是佛派来主持这一方事务的修行者,不断给那些祈求平安的善男信女说因果报应的厉害,诱导那些生活不如意的人要多烧香拜佛。如果把她认成干妈或者干婆,她每天就会为她们念经祈福,她们就不会有任何灾难了!这样的说法竟然让许多人相信,于是,“摇婆”又认了许多干儿、干女和干孙子、干孙女。逢年过节,这些人提着四样礼品来拜访“摇婆”,她就在这些人面前把丰家兄弟骂得一文不值,猪狗不如,甚至在丰家兄弟们正在给她担水、送来柴火、送来磨好的麦面粉时,她还不识时务地一个劲夸赞她认的干儿、干女和干孙子、干孙女多么的好,斥责丰家兄弟是多么的忤逆,多么的不孝敬老人等等,气得兄弟几个扭头就走,再也不理睬“摇婆”,也不给她干任何活儿。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到了那年夏天,“摇婆”突然轻微中风,从他人婚礼餐桌上一下跌倒在地,村里人见大势不好,就把她抬回家躺在土炕上,村组长派人叫丰德富,丰德富不在家,丰德富的媳妇赶来指着“摇婆”骂道:“你叫丰德富干什么呀!你不是有许多干儿、干女和干孙子、干孙女吗?他们对你多好啊!现在你病了,你叫他们给你出钱看病,丰家兄弟几个叫你在村里人面前说得猪狗不如,良心丧尽,那我们为什么还要管你?还要给你看病?我们早已落下不孝的坏名声。告诉你,就是丰德富回来,我也不准他来看你,你就慢慢等着干儿、干女和干孙子、干孙女来给你看病吧!”
一席话,气得“摇婆”乌拉乌拉说不上话来,躺在那儿只有干流眼泪。后来村组长又叫丰德贵和丰德茂,兄弟二人躲得远远的,连“摇婆”的面都不见。
一周过去了,没有一个人管“摇婆”,更没有见一个干儿、干女和干孙子、干孙女来关照,她躺在炕上彻底绝望了。她挣扎地吃点村里人送的饭食,好几天都在喝凉水,在院里和窑洞里排泄粪便,很快臭气熏天,人根本进不了窑洞。为此,村组长又找了丰德富好几次。
那天,丰德昌接到兄长丰德富打来的电话,二话没说,带着何雅慧和女儿甜甜回到老家青石村,一进门没歇口气,赶紧找来大铁盆,从井里吊上几担清水,让何雅慧洗“摇婆”的脏衣物,丰德昌自己从炕洞里掏出草木灰撒在窑洞里,把地面清理干净,又买来两瓶烧酒喷洒在窑洞里,这才叫来医疗站的医生给“摇婆”挂上吊针,开了许多口服药。
当天晚上,丰德昌一家人就躺在青石台阶上凑合着睡了一夜。第二天,何雅慧有事先回去了,丰德昌留下来陪了“摇婆”五天,清理了欠医疗站的六百多元药费。
“摇婆”的生命力真是顽强,一周之后,她的病全好了,像原来一样能正常行走生活。从此之后,“摇婆”不再说丰德昌的坏话,但她又把怨恨转嫁给了丰德茂,给丰德茂生了许多古怪的事。
为一点点小事,她把院子里一棵桐树皮刮了一圈,一尺多长,白花花的,村里人问她为什么这样做,她说:“人不要脸,树不要皮,丰德茂两口就是没皮没脸的人。”
过了一段时间,还是没人理踩她,她就把家里的大门轴砸坏,让大门关不上,村里人又问她为什么,她说:“丰德茂两口子想把她从家里赶走,经常关大门,她进不来,非常生气,就把门砸了!”
接着不长时间,“摇婆”在晚上把屎尿倒在丰德茂房子门帘和厨房蒸笼上,让丰德茂实在忍无可忍,两口子把“摇婆”大骂一顿,私下赶紧又借了村里人一间窑洞搬走另外过活。虽然人是搬走了,但有些东西搬不走,其实是没有多余地方,如一只奶山羊就没有拉走,但“摇婆”怕羊饿了吃她种的草草花,就给花撒上农药,又差一点把奶山羊毒死。
村里有好事者在气愤之余编了个顺口溜说 “摇婆”:
人前念佛又吃斋
背后歹毒把害人
干儿干女个个好,
家人亲戚人人坏。
唉!这个“摇婆”呀!实在让人没法说,没法说啊!
今天,她来找丰德昌,丰德昌知道一定不会有好事。果然,“摇婆”今天头戴一顶浅紫色的和尚帽,穿一身脏兮兮、油腻腻、十分破烂的灰色偏襟衣裤,背着一个绣花褡裢,旁边放着一个鼓囊囊的黑布大提包和一个大塑料瓶装的凉开水,神情像愤怒又像是悲哀地坐在区委大门房外的墙角下。
丰德昌轻轻地叫了声“妈”, “摇婆”这才抬头,一看见丰德昌,浑浊的眼睛里立即有了亮光, 第一句话就是:“羞你妈的!你把我的好处都忘了,要不是我从小侍候你,供你吃,供你穿,供你上学,你今天能坐在这么亮堂的大楼上?你都不知道我一天受的什么罪,饥一顿,饱一顿,差一点就死在外面,要不是教友管我,给我吃,给我喝,我早就死了!你这个忤逆虫,不得好死!不得好报,我每天都给佛说你们的罪业,你就等着遭报应。”
丰德昌见状,问“摇婆”吃了没有?“摇婆”说没有。丰德昌赶紧说,先到对面食堂吃点饭,喝点水,等你有劲了,再接着骂儿子不孝。于是他就扶着“摇婆”,提着包往对面食堂里走去。
“摇婆”经丰德昌这么一关心,气自然消了不少,坐在食堂的凳子上,丰德昌连忙给“摇婆”要了一个抄卷心菜,一碗油泼面,并给厨师声明,不要大肉。饭菜很快端上来,“摇婆”狼吞虎咽地吃了个盆干碗净。丰德昌连忙用一次性纸杯给她倒了茶水,“摇婆”等了一会儿,一口气把水喝完。丰德昌知道“摇婆”该要钱了,于是掏出准备好的二十块钱递给“摇婆”, “摇婆”伸手接过来说:“太少了!你一年要挣多少钱,才给我这么一点!”
丰德昌说:“我工资也不高,包里就这些了,要不我从别人那里借十块钱给你?”
“摇婆”用眼睛盯着丰德昌没有说话,丰德昌知道“摇婆”的思想有松动,连忙说:“你先坐一会儿,我借了钱马上就来给你。”
说完,丰德昌赶紧回到区委,刚好见到宣传部肖长林,借了十块钱,捏在手里来到食堂递给“摇婆”, “摇婆”接过钱,拿手帕包了几层,装进内衣口袋里准备起身走。
丰德昌问:“我四哥德富最近干什么?”
“摇婆”说:“你别提这个没有良心的,他一家子最近有钱了,日子过得很滋润。他从村里收活鸡,然后骑自行车到西安贩卖,挣了不少钱,就是舍不得给我花一分钱,就是想活活困死我,让我早死!他两口子才开心。还有德贵和德茂两个,在北边山里下煤窑,媳妇成天上街买衣服、置办东西,变着花样吃饭,日子过得好着呢!一个个‘屈死鬼’,就是不管我死活,都不知道是怎么长大的!忘了我给他们做猪食,把他们喂得肥胖胖的,现在都能挣钱了,就把我这‘老鳖’忘了,我真是苦命呀!现在是娶一个媳妇死一个儿!”
丰德昌知道兄弟几个生活很艰辛,穷日子过得不容易,本来只想问问他们几个的近况,不料“摇婆”又要开始控诉兄弟几个,连忙岔开话题,问“摇婆”最近都到哪里去了,“摇婆”高兴地说她从香山才下来。说了一会儿“摇婆”站起来要走,丰德昌问她去哪里,她说到WT县一个教友家里住几天,然后就回家。于是丰德昌扶着“摇婆”,提着大布包来到二马路,看着“摇婆”坐上汽车,又买了汽车票,这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摇婆”走后不久,丰浩达和赵春桃从延安旅游回来经过铜州,丰德昌在区委门口接住兄长,在工会办公室坐了一会儿,喝了几杯水,邀请兄长到对面酒店吃饭。三个人在包间坐定,丰德昌点了六个菜,亲自斟好红酒给兄长和嫂子连敬三杯,这才一边吃,一边聊天。丰浩达给丰德昌讲述了他最近生意上遇到的烦恼。
原来,丰浩达考察了全国几个主要的玉器市场后,他在兵马俑停车场的关中民俗馆接到通知,说为了整顿景区旅游购物秩序,提升骊马县三产服务质量,县上决定在三年内拆除兵马俑门前所有低矮建筑,搬迁村子、重新规划停车场、购物区、办公区和村民居住区等等。这就是说,民俗馆最多能营业三年。这使丰浩达更加坚定了转向玉器行业的念头。于是,丰浩达几经考察看中一块地,想以三十年租赁的形式把它承包下来,建设玉器营业大厅和西北风味小吃城。这块地在县城和秦始皇陵之间,秦俑大道正好从门前经过,如果小吃城能和西安几十个旅行社联合经营,那生意一定不会错。可是,这块地很抢手,村主任乔建邦却打算和他人一块经营一个人造景观——世界八大奇迹馆。
丰浩达知道,村主任乔建邦虽然快三十岁了,但只有初中文化,头脑简单,爱武术,好打架,就是因为能打,周围聚集了一批长发卷发、纹身练武、脖子上挂着粗壮的金链子的社会闲杂人等。当上村委会主任后,他到南方各地多次参观,看到深圳有个世界微缩景观,就有了建世界八大奇迹馆的想法。为此,丰浩达多次请吃饭喝茶,都被乔建邦拒绝了,他认为他的八大奇迹馆一定能赚钱。
丰浩达十分无奈,只能继续等待机会。今天他们夫妇到延安旅游,就是想体会一下老一辈革命家为民族独立和解放而生活的环境,二是寻求发展项目,考察投资环境,但结果很不理想。
说到这里,丰浩达问了问丰德昌最近的工作生活情况,丰德昌一一做了回答,说到老三丰安庆,赵春桃说它现在H县钢铁厂的一个女会计结婚了,还要了一个女孩,一岁多了,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丰德昌想起老四丰高潮,没有等赵春桃说,丰浩达先骂道:“狗日的老四不学好,仗着自己有个好脸蛋,把老婆和三个孩子扔在家里不问不管,几天换一个女人,老婆气得没法,找我告状,让我劝劝他,谁知我才说了他几句,就和我顶嘴,真他妈地不是东西!从现在开始,我们没有老四了!”
丰德昌见状,连忙岔开话题,三个人就这样边吃边聊了近两个小时。看看时间不早了,丰浩达夫妇要回家,丰德昌亲自把他们送上开往西安的客车,在路边挥手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