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真平素最是敏感,言章从来不曾用这种又爱又恨的口气跟她说话,心里略略一琢磨,猜到是自己之前视而不见的态度让这“小叔叔”着了恼。
她想了想,觉得自己做的确实不怎么地道,于是忍了言章的阴阳怪气,一声不吭地换了衣服,爬上车。
言乐往常最受不得言章的激,要是在平时,言章这样对言真说话,他能气得跳起来。偏偏眼下自己惹了麻烦,把事情闹到那么多大人面前,委实太难看,所以也沉默地跟在后面上了车。
言安在这三人里头看起来最无辜,可他是老大,不但不帮着管束两个小的,还推波助澜。就算别人不追究这一点,他自己也不能若无其事,尤其还是在言真和言乐都流露出一副“我有错,我认罚”的可怜样儿的时候。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他这个哥哥同样摆出了良好的认错态度。
三胞胎在言章面前难得这样乖巧,后者得意了一小会儿,便心胸宽大地决定,还是原谅他们好了。至于那个敢惹言真的小子,哼,且等着!
车里的众人很快察觉出言章态度上的变化,于是,又恢复了平日嘻嘻笑笑的氛围。
言乐忽地想起了早上上学的事情,立马开始抓狂:“你们骗人!还说新家在学校的旁边,有哪个旁边能走一个小时的!!”
实在怨不得小小正太对这个问题这么纠结。言菲和纪CD是乖宝宝,平生除了亲身上演了一出“罗密欧与朱丽叶”以外,再没干过出格的事儿了。所以在他俩的教导下,三胞胎一直都是好学生,从不迟到早退,不违反课堂纪律,连言乐都不例外。今天是转学第一天,三个乖宝宝居然齐齐迟到,还惹出一堆麻烦,怎么能不让他郁闷?
言安也不高兴,他家真真体弱多病,这回还元气大伤,好容易养回了点血色,早上一通走,眼见脸色又白回去了,不然怎么能那么迅速就在课上睡着了!真是平白惹得来一脑门子官司。
其实言章半路见言真有些喘,早就心疼了,偏偏脑子不知道抽什么风,瞧着他们一个一个无所谓的样子,忍不住就想再磨他们几下。
当然,关于言庆口中的这个“旁边”,他也是搬了家以后才明白过来,这附近所谓的旁边和城中心的旁边着实不是一个概念。因为新贵们当年圈起地来唯恐下手不够狠,被旁人得了便宜,都是可劲儿地占地。以至于现在这地方,私人产业大片大片的,口头上说起来都是谁在谁旁边,实际上颇有点“望山跑死马”的架势。
凤鸣学院还是因为多家捐赠的关系,落在中心地带,不然,单靠走路,一个小时也到不了。
说起来,封域一开始还有点小纳闷,城里头那么多所学校,随便在城区里挑个宅子,可不比现在近么?再说,言家本来就对凤鸣持可有可无的态度,怎么这会儿就非挑出这么一个园子,还特地让三胞胎转了学呢?
后来,他琢磨出来了言庆的意思。第一,作为实际上的家主,言章要搬出老宅,怎么着也得找一个差不多点儿的住处吧?何况,还带着他的三个外孙呢。像言菲和纪成以前住的公寓楼倒是离公立学校近了,但他怎么可能让言家家主住在那种地方?根本是想都没想过。所以,宅子不但要大,还要上档次,既要配得上言章的身份,又要让他们住起来舒服。他挑来挑去,才勉强挑中了这座庭院。
第二,言菲是被逐出家门的,她的孩子自然不能列进言家家谱,同时也不能享受一系列言家子孙的待遇。也就是说,从家规来看,他的嫡长孙言笑可以享受到的一切,三胞胎连边儿都沾不上。说句不客气的话,要是没有言章,三胞胎连进老宅的资格都没有。
可三胞胎的身上到底流着他的血。从前没看到也就罢了,如今见到了,一个个又漂亮,又可爱,让他那一颗坚硬了多年的老心一不小心就融化了。可惜限于家规,他不能亲自抚养。既然言章肯出这个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表面上,言庆不能承认三胞胎是言家人,否则置家规于何地?置从前被逐的族人和他们的后代于何地?但这并不妨碍他去诱导别人,比如,将三胞胎转入凤鸣就是手段之一。
言家人是不进凤鸣的,可是进了凤鸣的言姓人却只能是言家人。谁让凤鸣号称是贵族学校呢?普通的言姓人,没有资格,也没有能力进凤鸣。毕竟,上层的圈子哪里是那么好进的?
每个家族都有那么些个被逐的所谓“不肖子弟”,一旦失去家族庇护,那就是普通人,是平民,根本不可能重返昔日的社交圈。因为他们的家族不会允许自己被打脸,而其他家族的人也不屑于和这样的丧家之犬打交道。
三胞胎能进凤鸣,只说明一个问题:不论面上如何,他们骨子里还是言家人,言家绝对不会对他们置之不理的。而一旦和新贵子弟一起长大,哪怕将来,他们仍然不能堂堂正正以言家人自居,但他们已经是这个圈子的成员了,成就未必会比言家其他孩子差。
身为表面上的家主,言庆还是能有这么点权力去成就他的私心的。而就算被其他族人质疑,他也大可将事情推到言章头上去,他坚信世上还没有言章搞不定的事儿。言庆没有意识到,在这一点上,他和他的那个不孝女儿言菲一样,对这位名义上的“小叔叔”都怀有莫大的信心。
当然,言庆绝对想不到,他的三个外孙在进凤鸣的第一天,就把新贵子弟里头最有背景的孩子给得罪了。多年以后,他回想起这一天,颇为感慨:也许那时候,三胞胎们已经注定要走一条他无法想象也无法掌控的人生路。说到底,他只是个凡人,而能跟在言章身边的,从来都不是凡人。只不过最初,他看不明白这一点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