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口准备接人的教导主任生生等了一个小时,直到整张脸被太阳晒得油汪汪的,这才瞧见了三个小身板有气无力地晃过来。
不过他可什么抱怨都不敢有,校长交代再三,让他不得怠慢。区区一个小时算什么,这三个孩子可是姓“言”的!而凤鸣学院自打建成以来,还是第一次有两大家族的孩子来上学,这怎么能不让学院上下的教职工们感慨万千?毕竟,没有言、纪两家的认可,说起“贵族学校”这四个字来,大家始终是有些心虚的。所以自打接了言家的电话之后,校长的老脸日日都开成一朵菊花。
而身为世世代代土生土长的凤城人,教导主任对两大家族的感情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若是这会儿来的是言家的大人,他毫不怀疑自己会做出诸如“卑躬屈膝”、“奴颜媚骨”之类有损形象的举动。
他先是以自己教师生涯中最最和蔼的表情同三个小人儿打了招呼,接着含蓄地表达了对他们独自上学的不解和担忧。
他不解,三个小人儿比他还不解。他们从小都是自己走路去上学的,怎么到了新学校,反而成了异类了呢?
教导主任一边抹着脑门上的汗珠,一边给自己寻找合理的答案:言家就是言家,果然教子有方,身上丝毫没有那些新贵子弟的娇气。
要是他把这话说出口,估计又要被震惊了。因为三胞胎们肯定会这样回他:“我们跟言家没关系!”
当他们被领到自己的班级时,第二节课都已经开始了。
教导主任示意任课老师暂停,然后亲自为三个孩子做了介绍。
三张一模一样的小脸吸引了所有孩子的目光,但教导主任那无法掩饰的谄媚却让向来眼高于顶的新贵子弟们觉得无比刺眼。
凤鸣学院本来就以“贵族学校”自居,就读的学生非富即贵,偶尔有那么些寒门学子,也是因为天赋过人而被特意招揽过来的。可是不论是谁,也不曾让向来板着脸孔装深沉的教导主任流露出如此神情。
待听到他们各自报上自己的姓名,大家恍然,脸上的表情出奇地一致:“哦,难怪,言家啊!”
再然后,他们的态度就值得玩味了。家世略低的,都平静地接受了教导主任明显的不公平。家里长辈正当权的,内心就充满了不忿:不就是言家么,都什么时代了,早该没落了,凭什么凤城人还时不时以他们为尊,新贵为次?
三胞胎对这些显然带有挑衅色彩的眼神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坐在了老师安排的位置上——三个孩子被放在了一起,而他们的座位不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像是特等席。
下课的时候,便有刺儿头出来挑事儿——好巧不巧,正好挑中了言真。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她在课上又睡着了。
虽然班上的小霸王们自己也常常藐视任课老师的权威,说话、睡觉、迟到、旷课,无所不为。可是言真这才第一天转学,第一天上课,就公然做出这种举动。一瞬间,他们都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尽管从逻辑的角度来说,被冒犯的应当是任课老师,和他们这种问题学生根本沾不上边,但你要知道,很多爱憎原本就是毫无道理的。
刺儿头要找茬儿,班上的同学都乐得看戏。于是,就见霸王团的一个孩子装作失手,将书法课上要用的墨水泼在了言真的身上。
言真还迷迷瞪瞪地,忽然觉得身上一湿。然后一阵窃笑悉悉索索地从教室的各个角落响起。她低头看了看白衣服上不断蔓延的墨迹,又看了看眼前满脸嘲讽的男孩,接着冲已经怒发冲冠的言乐和言安摆摆手,示意两人淡定。
言乐眼珠子都红了,实在是不能怪他太沉不住气。长这么大,仗着卖相上佳,性格讨巧,三胞胎所到之处无往而不利。尤其是言真,简直是卖萌的一大杀器。他们向来只见过抢着去亲近言真的人,而这样明晃晃地欺负言真的场景,根本就是出生以来头一遭。一时之间,两兄弟都有些反应不上来。可一旦回过神,那怒气就怎么压都压不住了。即使是面瘫的言安,也咬着牙,握紧拳头,恨不得马上就冲上去把那个杀千刀的混小子暴揍一顿。
言真扫了一眼那几个笑得最欢实的男孩,也不生气。只是很平静地走到其中一人的座位旁,拿起他的书包,伸手在里头一阵摸索。
男孩惊了,所有的人都惊了,倒是言安和言乐明白了她的意思,然后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男孩愣怔过后,就是狂怒——这死小孩居然这么嚣张?明目张胆就去翻他的书包,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呵,他还真想错了,言真去翻他的书包,恰恰是对他的印象最深。因为由始至终,他眼里挑衅的意味最浓,而那几个神情张扬的男孩有意无意都以他为中心。所谓擒贼先擒王,这么点常识,小姑娘还是懂的。
他刚要行动,却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一左一右挡在了他身前。其中一个笑意吟吟,眼里却是戾气翻腾。另一个面无表情,但周身的气息比他的脸更冰冷。
男孩又发愣了,他自己性格桀骜,人以群分,周围多是那种让家长和老师都头痛不已的坏学生。但不论再怎么坏,他们也都是孩子。可这言家三胞胎怎么看都不像是普通的孩子,一个无缘无故被欺负,居然毫无情绪波动;另外两个倒是有反应,但是这反应也太激烈了——那种戾气,那种冰冷的气息,让他一瞬间就想起了武侠电影里频频提及的“杀气”!
他还愣着呢,言真已经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一瓶墨水。
小丫头平静地拿着墨水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拧盖子。等到了男孩跟前,言安言乐齐刷刷让开。于是小小人儿轻轻一扬手,满满一瓶黑墨水就这样被泼在了男孩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