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行驶到收费站,有些堵,排队时宗炜看着倚在窗边一言不发的罗倩妮,问她:“你四月份的时候不是去伦敦出差了吗?见到纪律没?”
罗倩妮叹了口气:“见到了……”
她的话只说了个开头就没有然后了,宗炜追问了一句:“怎么样啊?”
罗倩妮想了想说:“感觉像变了一个人,我们就在他公司楼下边喝咖啡边聊,聊的都是些和业务相关的,他的公司在美国黄金海岸那里有几家五星级酒店想做资产证券化,和我初步谈一下合作方案。我当时说纪总咱们好多年不见了能先叙叙旧吗,他说可以,问我想聊什么。我问他还记不记得我们在图书馆楼顶天台打雪仗的事,他说不记得了,还问我是什么时候的事。然后他就看看手表,说十五分钟后还有个会……我跟他见面聊了不到一个小时,没见他笑过,总是皱着眉头在思考问题,言谈举止非常的严谨、老练还有……冷漠。”
听完罗倩妮的讲述,宗炜半天没说话。纪律走了后,他们也很少联系。十年间他只见过他一次,还是两年前了。纪律的外婆过七十大寿,他们全家都回来了,当时刚好赶上春节假期,宗炜和纪律见了一面,除了近况也没聊太多,感觉和罗倩妮说的差不多,纪律他像变了一个人,不苟言笑还抽起了烟,而且烟瘾还不小。
那次纪律只呆了两天就走了,他那时已经在伦敦商学院毕业,开始帮父亲打理家族企业,忙得很。
“吕佳蘅怎么样?她不是一直都在S市吗?”罗倩妮问道。
宗炜收回思绪,微微一笑:“她倒没怎么变,还那样,像个长不大的小女孩。我们虽然在一个城市见一面也很难得,不是我约她的时候她加班,就是她约我的时候我出差。好不容易见一面……也是被她挖苦,问我是不是猪饲料吃多了……”
罗倩妮哈哈大笑,宗炜白了她一眼。这妮子就会幸灾乐祸,喜欢看他出糗。
“纪律过几天会回来一趟,S市的政府打算在自贸区定向出让给他们一块地建总部大厦,条件是让他们集团把大中华区的总部迁址过来。”罗倩妮说道,“出让条件还没谈妥,我估计至少这个数。”
她伸出三个手指头在宗炜眼侧晃了晃,“三十亿,人民币。现在监管没那么严,他只需要出一点,其余的我可以帮他翘杠杆。这一票如果能拿下来,姐姐我至少两三年内可以坐享其成了。所以我要在他回来之前先去摸摸底。”
宗炜吸吸鼻子,佯装靠近她闻了闻。
“干吗?”罗倩妮嫌弃的推开他。
“一身铜臭味,你呀就差在脑门儿上刻两个字,拜金!”
罗倩妮不以为意的笑了下:“干这一票还需要第三方律师做法律尽调,不知道国内的律师费是怎么收的呢?”
听她这么一说,宗炜看她时眼神就变了,眸中带着笑,有那么一点谄媚。
“何必舍近求远?找我呀!律师费给你算便宜点!”
“哼,我还是按照规矩找三家律所报价再综合权衡吧!”
“找什么三家?凭咱俩的交情,这事你要是不找我就说不过去!天理不容,天打雷劈知不知道?”
罗倩妮忍住笑,叹道:“我是怕这种小case您这大名鼎鼎的华勋大律师根本看不上眼,是吧?我这一身铜臭味别污染了您的法眼。”
宗炜摇头苦笑,这小姑奶奶真是得理不饶人。
非上下班高峰期,路上比较顺畅。车子很快就行驶到了市中心区。宗炜提前帮罗倩妮找了一家拎包入住的酒店式公寓,离上班地点近,交通方便,环境也好,可以长租。
“你明天有空吗?”罗倩妮进屋就甩掉高跟鞋,光着脚在屋里走来走去,打开中央空调,把温度调到最低,然后脱掉外套,露出无袖的白色真丝背心。
宗炜见她这般粗野,不知说她什么好。他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到二十七度,从鞋柜里拿出拖鞋丢在她脚边,说:“明天我有空,你要做什么?”
“陪我去买车,S市我不熟,是不是要去车城买?”罗倩妮坐在宗炜旁边,翘起腿,大红色的脚趾甲特别扎眼。
宗炜皱眉道:“行吧,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她身上的香水味很浓,在车上宗炜就闻到了。他忍了又忍,没忍住,拿起遥控器敲了一下她的脚丫子。
“坐没坐相,站没站相,跟个女土匪似的!”
罗倩妮冷笑,呛道:“你家那位坐有坐相,站有站相,端庄又贤淑,你怎么不喜欢?”
宗炜一时语噎,郁闷的靠在沙发上,半天才说:“小姑奶奶,怎么说你以前也是校花啊,你现在这……这女汉子附体对得起你那俩酒窝吗?暴殄天物有没有?不如长我脸上!”
“你要啊?来,给你给你,拿去!免费转让!”罗倩妮把脸贴近宗炜。
宗炜无奈又嫌恶的推开她的脸,问:“罗倩妮你存心的是不是?”
罗倩妮站起来,俯身斩钉截铁的回了一句:“是!”
她大咧咧朝卫生间走去,挥挥手:“姐我要去洗澡了,好走不送!”
她洗完澡出来时,宗炜已经不在了,查看手机,有一条他的留言:“倩倩,我晚上约了客户吃饭,就不陪你了。给你叫了份外卖,吃完早点休息,明天上午十点我来接你。”
她回复:“谢了,亲!”
公寓在二十五层,中心区的景致一览无余,一座座高大上的写字楼掩映在青翠的公园里,玻璃幕墙上云彩瞬息万变,被风吹着消失在无人关注的地方。
罗倩妮靠着窗户,望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子发呆。她和宗炜,没头没尾,没有开始就谈不上结束。
她的大学是在美国读的,父母的安排。她走之前问宗炜有没有什么想对她说的?
宗炜说让她去了后要多保重,常联系。
罗倩妮走了,也带走了对宗炜所有的期待。对于一个不爱你的人而言,你去哪儿又有什么关系?小姑奶奶是个率性的人,他不挽留,她不强求,也不会作践自己。
勉强或者卑微,这些词都不在小姑奶奶的字典里。
天大地大心也大,这妮子宁愿一路孤唱走到底,也不愿为谁改变,不愿将就着过。她年轻貌美,有钱有能力,往哪一站都能亮瞎一票人的眼,从不担心老天会亏待了她。
况且,在华尔街投行工作了几年,什么商界大佬、青年才俊没见过?优秀的男人见多了,回来再看宗炜,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了。
他已经从初恋情人变成了有老交情的朋友,在他面前无需伪装,包括对他的怨念。
如果当初他说一句挽留她的话,哪怕仅仅是话中带一点挽留的意思,她就会不顾一切的留下来。
刚到美国那会儿,对于陌生的环境有些不适应,父母又离得远,没有亲人朋友在身边,想家也想他,晚上经常躲在被子里哭。
可小姑奶奶是谁呀?去了不到一个月,就和周围的人混熟了。这个热情洋溢、甜美可爱的东方姑娘非常受欢迎,连教授都对她格外照顾,邀请她到家里做客,教他的孩子们学中文。
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一天她蓦然发觉已经很久没有想宗炜了。大二下学期快结束时,从一个高中同学口中得知宗炜有了女朋友,而且这个女朋友还是她曾经的好朋友。
她不是不难过,跑到国家森林公园的山顶哭着骂他:“你大爷的!”
小姑奶奶对于初恋的执念,就在那年的悬崖绝壁处,随着纵身一跳,被呼啸的风带去了云端,从此不知所踪。
而小姑奶奶从此迷上了蹦极,悬崖蹦,高桥蹦,甚至飞机蹦,没有她不敢的。
跳完,收拾心情,回到繁华的都市,穿梭于高档的写字楼里,去谈数以亿计的项目,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