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闻言犹豫了。
太子说的没错，秦琼老迈体弱，已经不再是当年能够单枪匹马独创敌阵的勇猛大将了，他必须得为秦琼的身体考虑一二。
而且，这燕青虽然侥幸治好了‘七日风’这种绝症，然而毕竟年纪还小，比不得孙思邈医术高超，名声远播，如果真让燕青出手治疗秦琼，他的心里还真有些犯嘀咕，深怕出了什么乱子。
犹豫再三，李世民抬眼看向燕青，语气迟疑的问道：“燕小乙，你说你有法子能够治愈秦王兄，那你这法子，究竟是什么，能不能仔细说说？”
话音方落，燕青一时迟疑了，他怕李世民接受不了自己的医治方法。
稍稍犹豫了片刻后，他心神一定，眼神清亮，张口吐字道：“秦大人得的是‘贫血症’，如今全身血气枯竭，体内颇多暗伤，想要治愈，就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输血！”
输血？
闻得这番话，通文轩内的几乎所有人全都愣了。
这‘输血’究竟是何方医术？怎么自己以前从未听说过呢？
不过他们虽然不知道‘输血’这两字的真正含义，但光听这个渗人的名字，就已经让他们产生了不好的联想。
就在这时，内堂里唯一懂得医术的孙思邈面色疑惑的问道：“燕大夫，你说的这‘输血’之法，莫不是将他人体内的血液，移换到秦将军的体内？”
燕青闻言，微微阖首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
此言一出，通文轩内的几乎所有人，除了燕青之外，全都神色一变，眼神中透露出了一抹骇然之色。
就算是陪侍在一边的数名宫娥和内侍宦官，还有门外竖起耳朵倾听内堂动静的两名禁军武官，闻得此言，也不禁面色一变，打了个哆嗦，满脸惊恐的望向了燕青。
什么玩意？
换血？
这怎么可以！
无怪乎他们会露出这种惊恐骇然的神情。
自从孔子提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理论以来，中原大地就一直信封这套理论为天底下唯一标准的纲常伦理。
别说是换血了，就是一根头发丝掉了，都是对父母的大不孝，他们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思想。
尤其是陪侍在一旁的数名内侍宦官，他们对自己的身体，更是看得比天还大，比泰山还重，所以闻得燕青提出的这套换血之法，脑海中闪现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这输血之法为阴邪妖术！
而能提出这种有违天下伦理纲常的妖术的燕青，自然也就成为了他们眼中的“妖人”！
真是太可怕了！
居然要活生生换掉一个人体内的血液，此人不是妖人是什么？
而本就看燕青不顺眼的东宫太子李承乾，闻得这番话，心中震惊骇然的同时，他也忍不住心中一喜，立刻站出来，义正言辞的大声呵斥道：“荒谬！真是荒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竟然敢在陛下面前，堂而皇之提出这种违背天下纲常伦理的‘医道妖术’，燕小乙，你究竟想要干什么？魅惑君上（魅惑二字，古时并非单指女子。），祸乱天下么？”
说罢，他一脸怒容的看向李世民，躬身一拜道：“父皇，这燕青能够提出这种‘医道妖术’，想必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儿臣请父皇下令，将此人打入天牢，判之极刑！”
“而且，此人既是出自宣阳坊悬壶堂，想必那悬壶堂也不是什么正经医馆药堂，还请父皇将其余党尽皆下狱，责大理寺卿严加审问！”
李世民闻言也是一脸阴沉，紧盯着燕青，一双眼眸中透射出了一抹冷冽的寒光，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换血！
此子竟然当着他的面，提出了这种妖异邪术，那么按照大唐律令，按照道德伦理，他都应立即下令，把燕青打入天牢，判处极刑。
甚至就连此子背后的悬壶堂，也该打入天牢，全部清算干净，免得荼毒天下百姓。
然而，他却有些犹豫了，因为一个人，那就是秦琼，秦琼救过他的命，与他亲为兄弟，而且还辅佐他征战天下，立功无数，若是就这么把燕青打入天牢，总不免伤了老臣的心。
李世民有些犹豫了。
他在盘算这里面的得与失，一方面是左膀右臂的心腹老臣，一方面是仁德圣明的圣君名声，他思忖考量片刻，默默做出了选择。
“秦王兄，朕只有对不起你了。”李世民心中叹息了一句，随即一双眼眸中，透露出了一抹坚毅的光芒。
李世民是天下雄主，无论秦琼为他做过什么，他心中盘桓的都是整个天下，都是他自己的圣君名望，为了身后计，他在此刻只能选择无奈放弃了秦琼。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秦琼却突然开口说话了，他迈步上前，面色唏嘘的道：“陛下，老臣已经年过花甲，早已活够了。”
“而这位燕小哥，他年岁不过二十，更是怀道和处默特意请来为老臣治病的。若是陛下将其降罪，打入天牢，甚至还牵连到整个悬壶堂，世人总免不了会说我秦家无情无义。还请陛下和太子看在老臣的面上，就此宽恕过他这一回，大家就此揭过如何？”
秦琼与李世民君臣相知数十年，他怎会不了解李世民的心思？
就在刚才，李世民神情一肃的一刹那，秦琼就知道李世民抛弃了自己，不过他心中却是丝毫无怨，为臣子者，不就该如此嘛？
然而，他想到燕青是秦怀道和程处默特意邀请来的，如今却要因他而获罪，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所以只有抢在李世民做出决定前，站出来求情了。
果然，有了他的求情。
李世民原本肃然的神色，再度一变，犹豫了起来。
就在这时，李承乾再度站出来说道：“父皇，这燕青乃是医道妖人，如今更是胆敢在父皇与儿臣面前妖言惑众，您若是不加以严惩，恐怕流传出去，会被天下臣民议论纷纷啊！”
“这……”李世民面色犹豫，再度沉吟起来。
就在李世民心中犹豫的时候，燕青站了出来，眼神冰冷的看了李承乾一眼，随即躬身一礼，款款而谈道：“陛下，草民有话要说！”
“你说……”李世民闻言愣了一下，随即允准。
“启禀陛下，首先草民提出的这输血之术，并非太子所讲的那般，乃是医道妖术；恰恰相反，它是一种十分严谨的医道急救术！”
“陛下仔细想想，我大唐将士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每一次大战，因失血而亡故者有几人？秦琼将军年轻时，勇猛如虎，晚年尚且如此。那其他普通的将士呢？他们的晚年又会如何？岂不是痛不欲生？”
“若是草民提出的这种输血之法，能够广施天下，能活者，岂止是秦琼将军一人耳？那是数十万乃至数百万的大唐将士！彼时，试问这天下，还有谁敢言这输血之法为医道邪术？”
当燕青说到这里的时候，李世民已经彻底震惊了，内心震撼，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
然而，燕青并不准备就这么轻易的放过李世民，他抬眼看着李世民，突然哈哈一笑道：“哈哈哈，陛下乃千古圣君，若是担心因为此事而惹得天下人非议，那么大可不必！”
“此话怎讲？”李世民眼眸一亮，忍不住前倾身子，出身问道。
“陛下只需记得，别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它就是好猫！若这输血之法，能够活数十万大唐将士，拯救千万口百姓家庭，那么它就是医道神术！至于此时的些许非议，陛下担心它作甚？这千秋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陛下此时忧心，岂不是杞人忧天么？”
燕青话音方落，李世民立刻眼睛一亮，忍不住猛地一拍案桌，神情激动的道：“好一个‘千秋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好一个‘别管黑猫白猫，只要能抓老鼠就是好猫！’”
“哈哈哈，你说的没错，这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朕乃千古圣君，只要能活我大唐数万乃至数十万的前线将士，些许流言蜚语，朕还怕他们说么？”
“燕小乙，你立刻为秦王兄出手治病！只要你能治好秦王兄的旧疾，些许流言蜚语，自有朕为你担着！”李世民闻得燕青的这一番话，立刻恍然大悟，如梦方醒般，连连拍着案桌哈哈大笑起来。
“草民尊旨。”燕青闻言心中一喜，连忙弯着身子道了声谢。
而在这时，堪堪反应过来李承乾却是忍不住面色一变，迈步上前，面色阴沉的说道：“父皇，这燕小乙巧舌如簧，您怎可相信他的这番鬼话呢？”
闻言，李世民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太子不必多说，这件事朕自有思虑，就这么定了。”说罢，他扭头看向燕青，温声道：“燕小乙，你方才说了这么多的道理，那可都是建立在你提出的‘输血之法’能够治好秦王兄旧疾的基础之上的。”
“若是到时候，你没有治愈好秦王兄的旧疾，那么这件事的后果，先前太子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彼时，你可休怪朕下手无情啊！”
燕青闻言，内心一紧，立刻神色一肃道：“草民定当竭尽全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