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京都。
天色已近傍晚,阴沉的天空黑压压的,翻滚的乌云里好似有什么可怕的怪物在游动。
数个时辰前还繁闹纷扰的街道上此刻已是空无一人。
忽然,一个黑影从小巷子后面探出半个身体,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在一间客栈大红灯笼的照耀下,这黑影赫然身穿黑衣,脸上蒙上了一层黑布,分不清是男是女,走动间脚步极轻,仿佛夜猫一般。
黑衣人小心翼翼地跳上一间围墙,他的目光落在眼前这家客栈内,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定睛看去。
纸上画着一个八字胡的富态男子,脸上满是赘肉,眉宇间充满了阴冷,栩栩如生。
黑衣人看了一眼后就将画像重新放入怀中,脚步一动宛如幽灵般沿着高大的围墙小心前行,他的速度很快,不多时就来到了围墙角落处,轻轻一跃,跳在了客栈的二楼楼梯之上。若仔细打量,能发现围墙与楼梯之间的距离足有四丈之远,黑衣人能这般轻松的跳过,足可见其身手不凡。
突然,一阵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打哈欠的声音。
黑衣人身影一动,一把抓住栏杆一翻,身体悬在空中,单手抓住栏杆。
一个小二模样少年端着饭菜,很快走了过去。
黑衣人单手一拉,重新回到阳台上。他目光一扫四周,似在打量着什么。
很快黑衣人似乎发现了目标,抬起右指朝着地面遥遥一点,口中低喝:“隐!”
黑衣人指尖竟浮现出一道黑光,黑光化成一束流光没入地板,扩散开来,形成一个漆黑圆形将黑衣人包围起来。
黑衣人身形一沉,竟仿佛融化了般缓缓沉入地板中,很快就消失不见了,原地只剩下一团微不可见的圆形黑影。
圆形黑影一动,缓缓向前移动着。
夜色漆黑,就算此刻有人经过这里,也绝对无法发现这团黑影。
黑影停在了靠近楼梯的一间房间前,轻易穿过门下的缝隙,来到了一间装饰讲究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虎皮,墙壁四周挂着数副大师画作,一个青玉石桌上,摆放着三个金樽酒杯。
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玉凳上,悠然地品着茶水。
黑影悄然移动来到富态男子身后,其内乌光一闪,黑衣人竟缓缓浮现出来,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散发着冰冷和死寂,却是不带一丝杀意。
因为有些人,能感应到杀气。所以能将杀气收发自如的杀手,才是最可怕的。
富态男子此刻心有所感,豁然回过头来,目光落在凭空出现的黑衣人身上,阴冷的面色瞬间大变,惨白无比。他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叫出声来,在这之前,一把冰冷的匕首早已抵在了他的后背上,只要他稍微发出一点声音,下一刻他的心脏必会被刺穿。
“谁派你来的。”富态中年男子脸色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缓缓开口道,声音低沉无比。
黑衣人沉默了下,抬手将脸上的黑布拉下,露出了一张清秀的少年脸庞,少年冷冷地看着富态中年男子,道:“没人派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
富态中年男子瞳孔微微一缩,心脏一紧连忙道:“你是要钱吗?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我赵海贵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呵。”清秀少年不屑一笑:“你调查了我这么久,现在看到我的真面目,难道就不认识了吗?”
富态中年男子神色一愣,旋即大变,满脸惊恐之色:“你,你,你是魂夜杀手工会的会长?不可能!你看上去明明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掌控了赵齐秦三国地下势力的首领!”
清秀少年笑了,似乎在看到富态中年男子如此惊恐的表情后让他极为舒服,他笑眯眯地开口:“那以你天龙工商会长的身份能不能猜到我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赵海贵脸色越发苍白,仿佛想到了往事,吓得牙齿打颤,下身传出一股骚臭味,竟失禁了。
“我,我,我。。。。。。”赵海贵语无伦次地说着。
清秀少年点点头,眼中透露出鼓励之色,左手更是轻轻拍了拍赵海贵的肩膀,似乎在给予他勇气。
“我,我,我赵海贵该死,当年不该陷害大人的父母双亲,我该死,我该死。”赵海贵喃喃自语,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一边磕着头一遍求饶道:“恳请大人赐我一死,赐我一死。”他一边说一边狠狠咬向舌头,竟是要自杀。
清秀少年仍然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竟没有露出丝毫阻止的模样。
赵海贵眼中隐隐有一丝疑惑,更有一丝解脱。灭门之仇不共戴天,他若真落在这尊可怖修罗手中,以后恐怕是想死都难。
可下一刻,赵海贵眼中旋即流露出惊恐,他发现自己的上下颚竟没有一点力气,咬在舌头上软绵绵的,连皮都咬不破,更遑论咬舌自尽。
“不,不,怎么会这样。”赵海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惊骇中就要大叫,下一刻骇然发现自己就连声音都喊不出了,口中发出呜呜声音。
清秀少年微笑间摆了摆手中的银色龙尾匕首,道:“这上面涂了灭灵毒,灭灵毒你应该知道吧,三息失力,五息失声,八息失聪,十息失目,三十息后。”清秀少年坐在一旁的玉凳上,悠悠道:“失魂。”
赵海贵身子一抖,就在这句话说完的刹那,他就感到双耳处嗡嗡响,很快就一片寂静。
又过了两息,赵海贵眼中骤然一黑,陷入了黑暗。他害怕间全身颤栗,屎尿横流,脑袋一歪竟晕了过去。
“呵,多亏了东南山显露仙迹,将你引来,否则以你天龙工商会会长的身份,就算是我想杀你,也是难如登天。”清秀少年似在感慨,摇摇头间目光一扫四周,眼中有一丝精芒:“仙迹之事已过去大半个月,你却独自抛下众多护卫孤身一人返程,此中定然有些猫腻!”
清秀少年站起身,迅速将屋子里外搜了个遍,甚至还将昏迷过去的赵海贵全身搜了个遍,并未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他微微皱起眉头,目光再次落在赵海贵身上。
“方才赵海贵跪拜于我求我杀他?此事看上去似乎是他有心以此想像我求情借机自杀,但我清楚这个人,自私自利,心机深沉,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放弃。”清秀少年眼中流露出一道冷芒,“他若是想自杀,背对于我不是更好,反而多此一举,不对。”
清秀少年目光一扫四周再次仔细打量,忽然发现赵海贵跪拜的方向有些问题,角度相对于他方才站着的位置有些偏差,这一点若不仔细去思索定然发现不了。
清秀少年顺着赵海贵跪拜方向看去,一眼便看到墙壁上挂着的一副画。
清秀少年上前仔细打量这幅画,这是一副典型的山水画,其上有一座大山,此山之高足足占了画卷大半,山腰间云雾弥漫,其内有一条大河顺势而下,大河末游处,一名布衫打扮的人背对着朝着大山叩拜,没有落款,连章印也没有,没有丝毫出奇之处。
清秀少年蹙眉,目光一扫昏迷的赵海贵,心中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他略一思索,手中匕首一甩,竟毫不犹豫对仍然昏迷的赵海贵下了杀手。他要探寻眼前这副可能是仙人之物的画,决不允许出现任何变数,而这失魂的赵海贵,可能就是个变数。
银芒闪过,匕首轻易刺穿赵海贵的天灵,深深没入其中。
赵海贵身子一震,身上的生气飞快消散,很快便死去了。
清秀少年这才放下心来,目光再次落在这幅画上,右手缓缓抓向画轴。
就在少年的手触碰到画轴的瞬间,一股强悍的吸力蓦然从画中爆发出来,仿佛有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少年的身子,狠狠一拽。
清秀少年面色大变,体内修炼了数年的内力疯狂涌动想借此摆脱,却仿佛蚍蜉撼树,被这股可怕的吸力一拽竟没入画卷之中。
屋子内除了地上死去的赵海贵外再无一人,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清秀少年眼前一闪,下一刻身子一松,双脚踩在地上,心脏一紧,他来不及喘气,目光连忙向四周看去,只一眼,脑海中传出轰的一声,他怔怔地看着四周如墨色般的世界,心脏狠狠一抽。
“我竟然,被拉进了画里?”清秀少年仿佛在梦呓,痴痴说着。自从八年前全家被灭门之后,他再也没有表现出如今天这般不堪和震撼,即使侥幸在一头恶兽体内获得隐灵诀这种专为杀手修习的功法他也没有太过震惊,但现在,他终于明白了曾经暗杀时有一个人临死前说的一句话,他依稀记得,那人临死前面容苦涩,喃喃说着:“我应该对这个世界充满敬畏的。”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不是他所见到的那般简单,以前在他看来不过是各国君王为了巩固统治而伪造出来的仙,似乎,可能真的存在。
“仙迹,这幅画一定是出自于东南山仙迹之中!”清秀少年眸光越发明亮,他幼时丧父丧母,吃尽了身为弱者的苦头,他渴望力量,他清楚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你的拳头就要比别人硬。终于,凭借着疯狂的执着和信念,加上偶然得到的功法,他一步步成长,身后是尸山血海,他最终成立了魂夜杀手工会,又一步步将魂夜工会的规模扩散到了赵齐秦三国地下,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地下王者。
他的实力,即使面对赵齐秦三国的护国大将,先天巅峰的存在,也毫不畏惧。他曾以为自己已经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最巅峰,如今面对这墨色的世界,他幡然醒悟,原来自己,一直都是蝼蚁,曾经仰望的那片天空,不过一层盖住了他双眼的迷雾。自以为权倾天下,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笑柄。
清秀少年的目光中带着明亮和疯狂:“仙,这世间竟然真的有仙!古语云,仙之一字,分开念,为一人一山,当算仙,莫非这山上,有仙存在?”
“若真有仙存在,我韩夜,定要成仙,也许成仙后就能复活父母!”清秀少年喃喃,浮躁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向不远处那条喘急的墨色大河,目光旋即再次看向远处大山,心中一动。
“这里似乎是这条大河的末游,对了,先前看见那副画里站着一个人,此人正朝着此山叩拜,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含义不成?”韩夜思索间,小心翼翼地沿着墨色大河向上游走去,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打量四周。
韩夜向前跨出一步,目光依旧警惕地看着四周,忽然,韩夜目光一怔,他略有些迟疑,眼中仍有一丝不敢置信,他谨慎伸出双手向前,立刻感到正前方有一个无形的薄膜阻挡了路。
韩夜微微一惊,暗道仙人手段果然不同凡响。他没有试图去以内力轰击薄膜,在他看来,以自己这点微末修为去轰击仙人的手段,肯定是找死。
韩夜再次向四周看去,他走了一会儿,此刻回头望去,依稀能看到自己先前呆过的地方。他微微蹙眉,目中余光一扫,忽然他的身体骤然一震,转过头死死盯着不远处的一片墨色丛林。
这片墨色草丛下赫然有一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