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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银风铃

秋冬交际,天气骤凉,云州城里却还是一片热闹景象。

“老板,来一笼包子。”一个穿着灰突突的小人儿一蹦一跳地进到包子铺里找个位置坐下,欢欢喜喜的等待着吃顿饱饭,要知道他这一路从南赶到北,一路上又吃了不少苦头,可是他得意地拍拍身上的包裹,不过得了这么个好物什,也算值了。

“好嘞,一笼包子马上送到。”包子铺的老板嘴上答应着,暗地里却拿眼神偷偷瞥这小人儿,看他个头极小,头上一顶遮耳的小破圆帽,身着一身破布衣裳,斜跨一破烂小包,腰上还系挂着一根乌七八糟的绳子,一条粗旧围巾挡住了他的半张脸,只能看清一双晶亮的大眼睛骨溜溜的转着,像是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哼,指不定是哪里来的混吃混吃的半大混小子,不过要是想在他这儿白吃,俩字,没门。

“嘿,客官,包子来咯。”老板端着包子站到桌前却不放下,笑脸不变,“客官,我们这店是先给钱再给包子,小本生意,你看……”

小人儿抬头看他一眼,眨巴眨巴眼睛迅速掏出一把零钱歪头看他:“够吗?”

老板没料到这看起来不怎么正经的小人儿这么爽快,一愣,连忙把包子放桌上数好了钱,笑脸更甚了:“够够够,那客官你吃着,我去给你盛碗粥。”笑说着就退下去了,隐隐觉得这小子的声音有点不对劲,算了,想多干啥,给钱就行。

小人儿笑了笑,这种年代混口饭吃都不容易,何况他从来不打平民的主意,不过这云州,还真是个好地方,不光比别处太平,也繁华,自己粗布烂衣一看就是个外来的,他一边咬着包子一边转着眼睛打量着四周,唔,不错,不错,能在这儿发点财也不定。

旁边位置上坐着两个青年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岳小糖听了一会,他们的话题终于从大总统身上转到云州时事。

“看来三爷家的小少爷怕是不行了,今早听城东的陈四说,云州最好的大夫和捉妖人都请了一遍,可还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唉,你说这三爷和夫人都不容易,当年他们两个的事可是轰动了整个云州,本以为两个人好不容易修成正果了,谁知道单小少爷却摊上这么一劫,天生病体也就罢了,现在还被厉害的妖物缠身,我听他们说,若要捉这妖,小少爷的身子骨就受不了,若是不捉这妖,小少爷很快就会被这妖缠死了。”

妖,皆乃异于常态之物,若遇兵荒马乱之年,天下不太平,常态生变,妖气溢生,一些本就有些灵气的生灵被妖气侵袭,为妖性所控,慢慢失去自主意识,变成凶残异常的妖物。

“谁说不是呢?云州人都知道,三爷生的风流倜傥,却对自己的夫人一心一意,而夫人贤良淑德,修得一颗善心,两个人都是好人,唉,想当年我还受过三爷和夫人的恩惠,不知道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单小少爷可才六岁呢。”

“罢了,三爷没办法,连最厉害的捉妖人张云霆张二爷也没办法,我们就更帮不上什么忙了,吃饭吧吃饭吧。”

小人儿听完了二人的对话,支起的耳朵放下了,低头似乎是想了一想,有些迷茫样子,不过只片刻就又恢复了活泼机灵的模样,拍拍身上的小包裹离开了包子铺。

深夜,城中单宅。

已经是半夜时分,单宅前院中的灯光却依旧明亮。

副官张绍桦身姿笔直站在前厅外,见单方秋来了,转身开了门:“二爷等了有一会了。”

单方秋点点头抬腿进去,张绍桦跟着进厅关门。

一袭军装的张云霆闭着眼坐在沙发上,微蹙着眉是在沉思的模样,单方秋看不出二爷带来的消息是好是坏。

“二爷,怎么样?”单方秋坐到二爷对面,有些不安。

张云霆睁开眼看了看,依旧没什么面色,只道:“找到了。”

单方秋面上一喜。

“可是不必高兴太早,那东西在凤家手上。”

“凤家?江南水地的凤家?”单方秋没有张云霆那般对待任何事都不动声色的高深修为,面色紧着又一暗。

万物相生相克,既有了妖,便也有了捉妖人。捉妖人是大多都是世代流传下来的身怀捉妖绝技之人,其中最出名的世传捉妖大家,当属北地云州的张家,江南水地的凤家,西北大漠的月家,南地边疆的苗家四个大家。其中最厉害的月家已覆,世家中便只剩下了张家,凤家,和苗家,而苗家素不与外人来往,只在南地一带活动,所以若有捉妖大案,一般都是张家同凤家出面,然几家并无任何交集,也素不来往,所以两家也很有默契,以江为界,江北事为张家处理,江南妖则为凤家处理。

“不错。”

“那怎么办?”

“明日就启程下江南,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把它从凤家手里取来。”张云霆声很慢,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同凤家素无来往,恐怕此行不会很顺利,要提前想好对策,令儿等不了太久。”

“二爷,你为了令儿的病已经付出很多了,不如此行就让我一人前往吧,凤家是做生意的,如果要拿我全部身家交换那东西,我也愿意。”

“凤家和张家也算是同道,还是由我出面比较好,而且传言不是说那凤家的小姐会做生意也讲道义吗,倒是同我很对胃口。”

“可是云州……”

“你和珊妹子曾救我一命,令儿又是我义子,这是我该做的,云州暂时交给绍桦,我们去不了多久,你放心,我们一定取得来。”

单方秋知道张云霆决定的事别人很难改变,只能答应了,虽说他同二爷是生死之交,不必太过拘礼,但此行不知凶险与否,怎么也该谢他一谢,正欲开口,却听得府中一阵细铃声起,单家是机关世家,这细铃乃是一警铃,若有人闯入就会响起,并会将闯入者困入其中,听声音正是来自后院他儿子单白令的卧房,于是也来不及道谢了,赶忙出门查看,张云霆也带人跟着去了。

细铃声起,园子中的灯全亮了,几人赶到,只见一个衣着破烂的小人儿被困于细线网中,应该是没有受伤,因为没有挣扎也没有喊叫,很安静很沉默。

“少爷呢?”单方秋紧张地抬腿要进屋。

“令儿没事,此人还没有闯进房里来。”单方秋的夫人何珊身穿淡青色旗袍披着一件裘大衣款款走过来,她对着二爷打个招呼,“二爷。”

张云霆点点头,转头去看网里的人,并没有说话。

“你看了令儿了?”

何珊点点头,随即道:“二爷三爷,我看这人怎么也不像个高手呀。”何珊虽不懂机关,但至少知道自己家中的机关很是高明,普通人连院墙都闯不进,何况是这里。

单方秋听了何珊的话细细打量了一番网里的人,只见那人是个半大小子,也就十来岁,穿的破破烂烂的,正蹲着身子托腮打量着四周包围了他的重重守卫,脏兮兮的面上是一脸的无奈委屈,的确不像个高手,但他的那双眼睛却闪着惊人的光亮,即使在黑夜里也不容人忽视。

“你是什么人?半夜闯入我府中所为何事?”

那小人儿听见动静转了个身,抬头看了单方秋,压低声音开口道:“你是单方秋?”

底下人皆看小人一眼,好家伙,竟然直称三爷的名讳。

好在单方秋是个谦谦君子,并不计较:“没错,单方秋正是我,不知小兄弟你是?”

小人儿嘴巴一撇,声音却还是低低的:“你放我出去。”

单方秋看对方并无戾气,何况他也逃不出去,便抬手示意下边人把网子收了。

小人儿一看对方果然收了网子,也不客气,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

“爷,这是个姑娘家。”何珊突然开口,只见小人儿歪斜的帽下不小心甩下了两条大辫子,再细细打量一下,果然是个小姑娘,不光后面梳着两条又粗又长的大辫子,前面还留着齐刘海,下边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还有小尖下巴和绯红的小薄嘴唇。

小人儿听见何珊的话,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好像是不满的撅了撅嘴,然后摘下身上的包裹坦然往前一递,声音也放开了,竟然很有些奶声奶气:“喏,这是给你家小少爷的。”

“这是?”单方秋表示奇怪。

“这东西叫银风铃,听说能驱妖,将妖体和人体分开,你们家小少爷应该用得着吧。”

单方秋和何珊对视一眼,目色皆是诧异,连身后的张云霆也抬下眼睛打量一眼。

“这……不知姑娘你跟我单家可有渊源?这银风铃你又是何处得来?”单方秋没有接,刚刚二爷说过,这东西明明在江南的凤家,而且是刚下决定明日启程去取的东西,怎么这就出现了?

“哪那么多问题?我刚来此地哪里与你家有什么渊源。”小人儿咕哝一声把包裹解开,只见包裹中有一串细小的银铃,隐隐闪着奇异的光泽,小人儿把银铃提起来:“我又不骗你们,你们自己看这是不是银风铃。”

“二爷?”单方秋知道二爷见过此物。

张云霆在单方秋身后虽纹丝未动,却已经把银风铃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是银风铃没错。”

小人儿只听得一个声音沉稳有力,鼓锤一般落在她的心头上,她的心蓦地一跳,像是有什么东西炸裂开来,她诧异地捂住胸口,正欲探头去看看是何人说话,却被单方秋挡了道。

“喏,知道是真的就好,给你们。”小人把银风铃稳稳当当扔进单方秋怀里。

只见单方秋接住后撩起袍子单腿一跪:“虽不知姑娘是何方高人,但予我单宅的大恩,方秋无以为报,不知姑娘将此物送予我儿可有什么请求?”

“有什么请求?”小人儿歪着头似乎在考虑。

“单某并非有侮辱姑娘之意,只因不知姑娘既同我单家毫无渊源,又为何要将如此珍贵的物品送予我家小儿。”

“唔……其实我只是路过此地听说了贵公子的病,想要趁夜摸进来做件好事积点德而已,谁知道你这家里还有这么多机关,想静悄悄做件好事都不让。”小人儿撇撇嘴,言语间却极为坦诚。

单方秋有些诧异,但还是态度诚恳:“真是万分对不住,姑娘你没伤到哪吧?”

“还好本姑娘有两下子,要不就真要进的来出不去了,行了你赶紧起来吧,我听人说你是这城里有头有脸的人,我一个穷小……一个穷丫头,可受不住你这大礼。”

单方秋站起身来:“姑娘真是侠义心肠。”

小人儿又低低咕哝一句:“反正也不是我的,虽然花了我好一番功夫弄到手吧。”

张云霆挑挑眉,作为捉妖人的他耳力奇佳,听到了这小人的低语,心道这人有意思。

“喂,你刚才问我有什么请求是不是?”她抬头亮着眼睛问。

“是。”单方秋顿了顿,“只要不违道义。”

“那我若有想要的东西呢?”

“单某也必定竭尽全力为姑娘奉上。”

“哈,本来没想要什么,但既然你说了,不要白不要。”小人儿咯咯笑了一阵,声音很有些小孩子气,她走近些欲细看那几人,心却又慌慌张张跳起来了,她再次将手放到胸口位置,今晚是怎么了,真奇怪,还是第一次有这样的情况,极力稳下心神一抬头,正看见刚刚在后面说话的那个人,只见那人身材高大,五官硬朗,身着一身军装,披着一件长披风,原来是个威武帅气的军官,而且双眉微蹙,一双眼睛深似寒潭,颇有威仪,刚刚单方秋叫他二爷,想必此人就是云州人所称的二爷张云霆了,她的心跳的愈发厉害,同时像是有大水在其中肆虐开来,将其淹没以致不能呼吸。

单方秋见她有些奇怪,试探问道:“姑娘?”

岳小糖回过神,深呼吸一口气,看着张云霆开了口:“喂,你出来。”底下人皆是呼吸一滞,虽说刚刚此人给了三爷救命的恩情,可是这毕竟是二爷……

果然,张云霆并无任何反应,小人儿却似有些微怒:“不理我。”只见她迅速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甩向张云霆,单方秋带着何珊躲到一边只觉得奇怪,底下人也觉得这突然的一幕来的有些莫名其妙,但心里皆是一种想法,完了,这小人儿死定了。

“大胆,敢在二爷面前放肆。”张云霆没动,张绍桦要上前出手。

只见张云霆做了个手势让副官退下,自己走上前一步握住了这人的长鞭,底下人看二爷出了手都诧异不已,连三爷也有些纳闷,但众人心里还是一个声音,这小丫头定是要死的很惨了。

张云霆细细观察了下手中的鞭子,虽然看似是一捆破绳子,但是实际上是用一种特殊的的皮料制成,柔韧度非常高,而且内里似乎还镶嵌了什么金属硬物,总之是条不寻常的好鞭子。

小人儿看他握住了自己的鞭子,借力飞身就要上踢,大概是因身材娇小的原因,她的动作凌厉而轻巧,但还是被二爷轻易躲过了,张云霆趁机松了她的鞭子,她没了支撑,险险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众人皆以为她必还要上前纠缠,却见她收了鞭子一笑,竟有些天真无邪的样子,她转头去看单方秋,手却对着张云霆一指:“嗳,我看他不错,我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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